陈锦莲扶着她在灯下坐下来,“这谁敢去和小姐说。一年两祭,哪一次她肯不去。她这会儿怀着身孕,但凡底下人说不好听,恼起来,可怎么是好。”
陆以芳眼眶有些发热。在这一件事上,陈锦莲,到比此时的她要明白。她一面听她说,一面仰起头,望着阴雨天发潮的房梁。
“也是。”
淡淡的吐出这个两个字,才得以抬手摁住眼眶,把她从来看不起的眼泪逼回去,“罢了,还是我亲自去说吧。”
说着,她站起身来,接过辛奴递上来的素白的绣银花的大袖,命人备车,往意园去了。
一路上,她只在想一件事情。
与一个无情的人,相互周全人生,真的很不容易。梁有善所谓的“孤独”,在此时,真的成了她年过三十之后,悬于头顶的刀。
青州府牢。
纪姜蜷在牢中一角熟睡。顾有悔立在牢门外假寐。
天发亮的时候,狱卒进来了。顾有悔睁开眼睛,剑柄挡在他面前“做什么。”
狱卒吓了一跳,他这几日跟个门神一样杵在纪姜这里,凭谁过来,都一副要剖开来查看一番的模样。
“顾小爷,宋府来人了,让带临川姑娘。”
顾有悔回头看了一眼纪姜,她枕着宋简的那件外袍,如瀑般的头发垂倾泻在肩头,安宁地睡得正沉。
“这个时辰,带她去什么地方。”
狱卒小心赔笑道:“哟,那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宋先生的事,我们大人都不敢问。您……行个方便,唤临川姑娘一声。”
顾有悔抱剑道:“她才好些,又折腾她做什么,宋简在什么地方,我去问他。”
说着就要往外走,谁知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纪姜的声音。
“有悔。”
顾有悔听到她的声音,立马顿住了脚步,有些懊丧地咬了一下嘴皮。回过头来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纪姜已经坐了起来,她将肩上的发挽到背后,轻声道:“别去和宋简闹。”
顾有悔两三步退回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提声道:“你越是维护他,由着他折腾你,我就越想给他一剑。”
纪姜的手顿在肩后,仍轻道“昨日寒食,今日清明。他要见我无可厚非。”
她没把话说透,顾有悔却多多少少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人也萎靡下来。
“我陪你去。我就不信,他还能为难你。”
纪姜站了起来,冲着他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
这就算拒绝了。
顾有悔有再多的气焰,在这个温柔如水的女人面前都是要被浇灭的。她和他在兄弟们口中听到的那种腰肢柔软,体态婀娜,或热情似火,或娇柔若花,可以抱入怀中纵情一欢的女人不一样。
他想陪着她,可他又不愿违逆和冒犯她。
“诶……”
“嗯?”
“你……不要出事,你得记住,你要出事,我也活不了,你……不想我死吧。”
纪姜低头,火把烧起了一阵温暖的风,撩起她额前的细软的碎发。
须臾之后,方温柔地应了一声“好。”
府牢外面,刚刚起过五更。宋府的马车停在府牢的后们林荫巷前。风雨很细,在林叶间窸窣作响。
宋简坐在车撵中,静静地听着天地间的雨声。
“爷,人来了。”
宋简睁开眼睛,张乾打起车帘,雨中沉默地走出一个人来,仍着囚衣,手腕上和脚腕上的刑具也没有拆卸。铁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道上回响着。
狱卒引着她走到宋简的车撵前。
“先生,要不要,小的把姑娘的刑具卸了?”
宋简摇了摇头,“不必,该是这样的身份。”
那狱卒觉得这话很微妙,实在不好接,于是道:“那宋先生,人,我替我们大人交给您了。您可……”
宋简没有说话,张乾忙过来挡他:“得得得,我们爷有自己的分寸,这是打赏你的,闭好嘴,还有大富贵享。”
说着,推着他去了。
纪姜立在他的撵下,细风微雨渐渐浸湿了她头发。
“爷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夜还暗着,宋简并不能完全看清她。
“上来。”
他舍出了一只手。纪姜却立在撵下没有动。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