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杨坚把杨广和杨谅叫去了文思殿。
殿内气氛一度低沉,杨坚虽然在查阅公文,但谁都知道在朝会上被压着的那股气这会儿已经在殿内盘桓了很久,就差一个契机能好好地发泄出来。
杨谅自然不会愿意主动去顶这个锅,他向来被杨坚宠得心高气傲,也断定即便杨坚要痛骂自己,也必定会把杨广骂得更凶。更何况,杨广是太子,也是他的兄长,总是杨广先开口才显得比较有风度。
杨广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接了这一茬,可杨谅心气高,他的内心又何尝不孤高冷傲?不过是从来戴惯了了假面具,看起来和善亲厚罢了。况且这一次的确是杨谅当朝折辱他在先,如今要挨杨坚的骂,他又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谨小慎微地当着这个太子,不免心中不忿,这才迟迟没有动作。
突然,一份公文被杨坚丢了出来,直接砸在了杨广脚下——这是杨坚要他先低头。
杨广不由皱了皱眉,唯有忍气吞声,弯腰将公文捡起来,双手奉还给杨坚,道:“父皇息怒。”
“朕有什么可怒的?”杨坚冷言冷语道。
那份公文还被举过头顶,杨广弯着腰,没有杨坚的应允,他不敢换姿势,就这样回道:“是儿臣失了分寸,失了风度,不该在朝会上做出失礼之举。”
杨坚仍不能消气,但又不能只盯着杨广一人责骂,一个眼刀甩去了杨谅身上,杨谅随即站正了身子,神情一滞,底下了头。
杨坚到底还是护着杨谅,满是责备的目光转移到杨广身上,道:“你大可拿出你身为太子的身份,做得再强硬一些。”
杨广的腰弯得更低,又将公文往杨坚面前递了一些,道:“儿臣不敢。”
“你们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堂堂汉王,居然就这样在中朝朝会上跟市井泼妇一样吵了起来,成何体统?皇家的面子是不是都不要了?”
“儿臣不敢。”杨广谦卑得连说话都有些微微颤抖。
杨坚再去看杨谅,杨谅这才佯装惶恐道:“儿臣不敢。”
“朕平素跟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官员管,就算真的通知到中朝,还有各部官员,几时要你这个太子亲力亲为?你难道就是成天挖河修路的吗?”杨坚严厉道。
杨广这就跪了下来,道:“江南主理尚未到任,诸事行动不便,儿臣也是心急,担心工期才擅作主张想父皇提请。儿臣以后必定记得父皇的教诲,请父皇息怒。”
看杨广如此窘迫,杨谅心里高兴,跟着装腔作势道:“儿臣不该在朝会上顶撞太子,父皇今日教训得是,儿臣也都记住了。”
“当太子便要有当太子的样子,你和益钱在朝堂上公然争执,那是丢了自己的风度,也丢了皇家的颜面。”杨坚看着杨广继续道,“既然太子知错,便罚俸半年,回去思过。”
“谢父皇。”杨广把公文放在台案上,低着头退了出去。
此时宁远恰给杨坚送药,迎面和杨广遇上了,她本想打个招呼,但看杨广脸上有阴云密布,完全没有往日温润的样子,神情阴鸷得让她觉得陌生,因此不敢靠近,就这样目送他走了。
进入文思殿前,宁远停了脚步,见杨坚身边的內侍也在外殿候着,她上前问道:“里头还有旁人?”
“回贵人的话,汉王还在里头。”
宁远瞬间明白了杨广那难看的脸色是因为什么,她又不想和杨谅打照面,所以干脆在外殿等了一会儿。
不久后,杨谅出来,丝毫没有悔过的样子,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文思殿。
宁远这才端着药进去,见杨坚正扶着座椅把手,满脸疲惫之态。
“陛下,该喝药了。”宁远照旧服侍杨坚用了药,关心道,“要不要妾身扶陛下去躺着歇一会儿?”
杨坚摇头道:“坐着人还清醒些,能想些事,一躺下就彻底迷糊了。”
宁远站着不说话。
室内安静了一阵,杨坚慢慢睁开双眼,问宁远道:“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太偏袒汉王了?”
宁远身子一震,却只是把头低得更下面一些,不敢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