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这病一养便是大半年,虽然他已将大部分政务交给杨广处理,但作为大隋朝的最高统治者,他依旧掌控着所有事情的决定权,也就是说,但凡杨广呈交的政务处置办法有不合他心意的,除了驳回之外,他还可能依照当时的心情给与杨广一通训斥。
杨广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并没有改善他和杨坚之间的君臣矛盾,更因为两人在政务上的接触越来越多,他更深地体会到在摆脱了独孤制约后,来自杨坚身上那股急于爆发的专制气息,以至于他这个太子做得远没有杨谅那样的藩王来得舒坦。
如今每一次离开太子府去皇宫见杨坚,杨广的脸色从来没有好过,写在他脸上那清清楚楚的“不愿意”三个字,让萧夜心心疼不已,可她终究还是要送杨广出门的。
有时候萧夜心担心杨广的心情太差,就一直从太子府送他到皇宫门口,临下车的时候,杨广还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殿下,早些去可以早些回来。”萧夜心就像是在哄小孩那样哄着杨广,道,“我就在这里等殿下,好不好?”
失去了独孤的杨广,在私下里很多时候确实暴露出过于孩子气的一面,那是曾经在独孤的压制下不得不强迫自己成长从而被刻意隐藏的特质,如今在痛失母爱之后,那一份杨广失之长久的心情再度出现,他也知道要被萧夜心见笑了。
杨广的手松松紧紧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放开了萧夜心,叹了一声,道:“你回去吧,昭儿还在等你呢。”
“我看着殿下进去了再走。”萧夜心道。
杨广这就下了车,在萧夜心看不见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已是足够阴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杨坚把江南的事务移交给杨谅管理,但杨谅因为讨厌杨广,所以对江南之事也十分厌烦,极其不上心。加上曾经杨广的江南营造书上虽然规划了各项事务,但都只是大概,如今一件件做下来,详细之处又很多繁琐的地方,导致杨谅每次听说江南来公文了,都一阵头疼。他还怕在这样下去,杨坚会让他直接去江南,所以最后干脆找了个由头,把这些事都辞了,他跑六部里待着。
地方事务不比中朝来得受人重视,所以杨谅撂了挑子,杨勇也不愿意管。毕竟像杨谅那样跟着杨坚去过江南南巡的人都不愿意管理,他一个一直待在大兴的前太子,更不可能乐意因为这些事去江南,依照现在的局势,这等同于自愿放弃最后的机会,直接外放。
杨广不能放弃太子之位,也不希望总看着营造江南的事磕磕绊绊,所以之前已经向杨坚拟定了几名信得过的官员去主持江南事务,并且得到了杨坚的同意。
但杨坚曾告捷过杨广,道:“你是中朝太子,更应该关注中朝机要,地方上的事既然安排给了当地官员,就应该让他们去做,各地都有监察,你不可本末倒置。”
杨广当时是诚心应下的,可今日他又因为江南的事去见杨坚了。
起因是之前因为杨谅的决策失误,导致某一段原本将开开渠的大运河河段被迫停工,如今江南那里请求再度开启工程,但因为杨谅才卸了任,杨坚又没有即刻安排上主理,需要重新来的工程手续无法进行,这才递了公文进大兴,让杨广递交给杨坚。
杨广心想,他在朝会上提出这件事,杨坚就算有不满,也不会挡着文武百官的面给自己下狠手,至于私下里,他已经挨了杨坚不少责骂,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杨坚也不会因为这些公务说要废他的太子之位。总之,为了江南,他愿意搏一搏。
于是,杨广果真在朝会上提了这件事,他也发现杨坚的脸色确实瞬间就变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干脆硬着头皮把事情说完。
杨谅自己不想接手江南的事,但更不希望杨广去做,尤其不愿意看见江南在杨广的庇佑下欣欣向荣,所以当杨广说完之后,他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反驳道:“每日送来的各地公文堆积成山,太子却每每只牵挂江南事务,一会儿这里要开路,一会儿那里要挖河,我大隋的国库就跟要搬去江南似的,如此不妥吧。”
杨谅目中无人的轻蔑态度让杨广当场气白了脸,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沉得住气,于是他缓缓解释道:“中朝投到江南的银子,每年都能从江南的税务上收回来。再者,江南水利工程所用的欠款,大部分还是当地官府自行出资,实在是支不开的,才会给中朝递交文书,况且每一项工程都有提前报备请示,汉王言过其实,要慎言。”
杨谅被激得来了情绪,哼了一声,道:“江南一共才多大的地方,天天挖河,日日修路,这是要修到哪里去?送的又是什么人?”
“自是由南向北修,不止江南,还有其他地方,但凡我大隋疆土,交通方便之后,东西南北自由驰行,不论百姓还是官员,都不用再绕路费时。父皇想起来要去哪里巡查,也是十分便捷的。”杨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