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_71(2 / 2)

御香行 魏香音 2318 字 7天前

惠明帝叹了一口气:“你知书识理又能文善射,这么好的苗子,若是送去殉葬,未免可惜……只是,你假扮宣王,毕竟是犯了欺君之罪,若不惩戒,又如何服众?”

话音刚落,只见萧后轻轻地拉了拉惠明帝的衣袖,眉头微蹙。

陆幽俯首道:“小人自知有愧。皇上与娘娘的照拂之恩,小人更恨不能粉身以报,是死是生,愿听凭皇上与娘娘发落!”

惠明帝点头,又沉吟片刻,方才清了清嗓子道:“念在你对宣王一片忠心,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朕先罚你廷杖三十,再替宣王守灵三十日。一个月后,再来见朕。”

说完,他又看向戚云初:“至于你,知情不报,还相帮隐瞒。朕罚去你一年俸禄吗,你可心服?”

戚云初道:“臣心服口服。”

三十大板,自然算不上什么大刑,更何况掌刑的宦官一看陆幽这张脸,心里头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板子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落下,全都打完了,竟然比去年代替宣王在太庙里领的那一顿还不痛不痒。

领命受完罚,陆幽回到寒鸦落休息了几日。当天傍晚他正靠在床上看书,只听屋外一阵嘈杂声响,打安仁殿来了一群宦官送来补品与衣物;后头还跟着太医局的医官。

不用多说,陆幽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休养的这几天,由于戚云初事先有令,因此倒也无人过来骚扰。陆幽并不关心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然而唯有一个人,自打回京之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唐瑞郎是一直反对他在宫中泥足深陷的。然而,如今这一步何止于深陷,简直就是全心全命地扑了进去。

要是让瑞郎知道自己说出过“甘愿殉葬”这样的话,他恐怕又会唠叨很久罢。

不止于此,还有自己背上的伤痕——瑞郎与萧后在意得究竟是不是同一件事,如果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够知道唐瑞郎正在做些什么就好了,如果能够在这枯燥的等待之中与他说说话,倾诉满腹的疑问,哪怕得到的是抱怨也无所谓……

当陆幽意识到自己满心满脑都是唐瑞郎的时候,他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

然而信笺却没能送出宫去——因为他的师父厉红蕖与老尚宫,忽然从月影台消失了。

陆幽隐约能够猜到这与天梁星的到来有些关系,然而各中内情却无从追溯。于是他又辗转让人将陆鹰儿召进内侍省,可还没有阐明主旨,反倒被陆鹰儿抢在前面开口借钱。

都说见利忘义,翻脸无情,看起来这陆家夫妇也终不是什么值得信赖之人。

如是这般,陆幽唯有暂时按捺住心头的思念。又暗自抱怨出了这么大的事,瑞郎怎么也不主动过来关心一下。

日子就在思念与埋怨之中过去。第五日,戚云初过来将他领往殡宫。

为宣王守灵,并没有听起来那样可怖。由于有宦官全程随侍,陆幽所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一日三场法事,夜晚睡在偏殿旁的倒座房里。其余时间可以安静地在殡宫内读书静思。

除此之外,白天里还会有一些官员陆续来到宫中祭拜。每每看见陆幽的脸,他们都会流露出种种不同的表情。

绝大部分是惊愕,也有恐惧与心虚之人。

在紫宸宫里混迹了这么久,陆幽已经学会品读种种表情背后的真相。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这种种反应记在心底,同时揣摩着有多少人,将来可以为自己所用。

第三天,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江启光,这个曾经游走于赵阳身旁,怂恿他觊觎太子之位的太仆寺少卿,如今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灵台前面。即便是看见了陆幽,脸上也丝毫没有惊恐的神色。

“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拜祭完了赵阳,江启光将陆幽带到一旁僻静的地方。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当时坐在宣王身边的那位宦官。我曾经听闻江湖上有一种易容的功夫,却没想到居然能够如此惟妙惟肖。”

说到这里,江启光的目光依旧在陆幽的脸上逡巡。

陆幽也不多做解释,反道:“这样说起来,江先生在太仆寺里的韬光养晦,岂不是另一种更好的易容?”

“韬光养晦,是游刃有余者的游戏。在下只是尽人事、安天命而已。身为一介布衣百姓还不良于行,在下能够做的,也就只有静待东风而起了。”

“静待东风?”

陆幽挑了挑眉:“如今宣王已殁,先生当初的联合萧、唐等废立太子的计划已然流产。先生之风,不是已经夭折了吗?”

江启光却眨了眨眼睛:“在下的风,是东风,而非西风。”

陆幽心中因他这句话而打了一个突:“你是……太子的人?!”

江启光笑道:“良禽择木而栖。正如我当初奇怪宣王身边怎么会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宦官,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来游说无可救药的宣王?”

陆幽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完全沉定下来。

“所以,你是太子殿下故意派来试探宣王的,顺便还试探了萧唐两家和朝中重臣们对于太子的忠心。而你提出的弹劾太子的议案,根本就不可能被实现,只是一个看起来诱人的鱼饵而已。”

“鱼饵只对贪婪的鱼有用。”江启光道,“经此一役,倒也让我看见了不少明哲保身、远离祸端的聪明人,以及可用之才。”

“明哲保身,说得是长秋公?”

“难道不是吗?戚云初避走天吴宫,非是因为力有未逮,而是做出一个姿态,表示不会介入夺嫡之争。然而我却没有料到,他手下居然还有你这样一招好棋。看起来只要惠明帝在位一日,内廷势力就必然坐大,而你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陆幽勾了勾嘴角:“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新君即位,对待内廷的态度就可能截然不同。尤其是太子殿下素来对内侍外戚不假辞色。所以不如趁着太子监国之时,多多笼络,讨好于他——江先生要说得是这个意思吧?”

江启光笑道:“果然玲珑剔透、冰雪聪明。”

陆幽也不与他虚与委蛇:“陆幽一介中人,身无长物。相信太子真正需要得并不是陆幽,而是内侍省的支持罢?”

江启光反问他:“你与内侍省,将来又有什么区别?”

陆幽启唇欲答,却又语塞,过了一阵子才又问道:“太子既然欲与内侍相和,又是准备冲着哪一边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