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颐非指着眼前地动楼摇的景象,一把扯去了假胡子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道:“凭这大难临头。凭我姓程。凭我……是颐非!”
首领看着他的脸,眼神由茫然转为惊讶,再转为更大的惊恐。
***
秋姜盯着袁宿,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时间已不容多想,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你看这个。”手腕轻转间,手指里多了一颗药丸,朱红如血,“知道这是什么吗?”
袁宿皱了皱眉。
“这是诛心丸。百杀之中诛心为最。吃了这颗药,你会想起生平最不愿想起的记忆,重复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你的心会一直一直疼痛……”
袁宿打断她:“无妨。”
秋姜一噎。
袁宿看了眼下方在城中肆虐前进的海水,看上去速度不快,但所到之处,吞噬万物。“半个时辰,海水就会淹到这里,到时候你我都会死。就算你想凌虐我,也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
秋姜叹口气,将药丸放回怀中,再伸出手指时,里面变成了一颗碧绿色的药:“罢了。既然要一起死,那么临死前就做点快乐的事情吧。”
袁宿看着这颗药,表情终于变了。
这回轮到秋姜笑:“你认识这个的,对吧?这是特地为你的好女王炼制的销魂丹,催情用的。你的好女王以国士待你,想必没邀你同享过。来来来,将死之前狂欢一番,咱俩也算一睡泯恩仇,如何?”
袁宿睁大了眼睛,他很想继续保持镇定,可是那颗药离他的嘴巴越来越近,他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无、无耻!”
“你早就知道我是这种人了。”秋姜说这抓住他的下颔,手指一捏,袁宿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药丸滑入喉中,他几乎魂飞魄散。
秋姜松开手,看着面无血色的袁宿,眨了眨眼睛:“袁郎,你喜欢怎么玩?”
袁宿悸颤地盯着她,眼中浮起了一层水光。
秋姜笑着伸出手去解他的衣袍,袁宿终于崩溃,颤声道:“谢……见。”
“什么?”秋姜的动作没有停,转眼间就灵巧地脱去了他的外袍。
“我是谢见!”
秋姜的手指终于停住了,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半响后,踉跄后退了半步。
袁宿的目光落在脖子上的镔丝上,低声道:“十二年前,你假扮谢柳,从我家骗走了镔的配方,三年后,借出嫁假死。父亲以为你真的死了,听到消息呕血暴毙。母亲被族人逼问配方下落。她交不出来,自尽谢罪。我七岁,被族人扫地出门,乞讨为生。我本以为一切都只是命不好。直到有一天,我在路上见到你。”
秋姜又踉跄地后退了半步。
“你变化很大,但我还是认出了你,可我不敢相信。我远远地试图跟着你,但被人拦住了。那人告诉我没错,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如意门精心为我谢家准备的一颗毒药,毒得我们家破人亡,失去所有。”
秋姜沉默地听着,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人对我说,想报仇的话,就得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得比你更久,走得比你更高,才有机会扳倒你。”
秋姜沉声道:“那个人是谁?”
“你已经杀了那个人了。哦不,是原来的如意夫人杀了她。”
“红玉?”
“她告诉我,她叫玛瑙。”
秋姜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起了红玉临死前的话,那句“源源不断的敌人来找你报仇”原来不是无的放矢,在这里等着呢。
“你怎么知道沈玛瑙死了?”
“你以为女王想要在程境内找一个人,又有品从目做帮手,会找不到?”
“也就是说……”
“我当然知道老如意夫人在哪里,也知道她苟延残喘不敢出来,我留着她,就是为了等你。虽然很多人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是,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不死在我的手里?”狂风吹拂着袁宿的脸,沉静的眉眼已经找不出昔日谢家小公子谢见的模样。
而且秋姜假扮谢柳时,跟这位弟弟并不亲近,因此时隔多年再见,未能认出来。
可对她而言的一场游戏,却是他一生惊天动地的转折。
袁宿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道:“拿了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如意夫人。而今日芦湾之难,三万人之死,不是女王的过错,是你们!是你们如意门的……罪孽!”
一滴眼泪滑出秋姜的左眼,很快被风吹走。
她心中淡淡地想:我果然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
芦湾城内人仰马翻,人人都跟没头苍蝇似地。只知地动厉害,不知另一头漫天海水已来。
大家有的开始逃,有的还在家中收拾被震得遍地狼藉的物件。
直到门外羽林军策马而过,高呼道:“海啸来了!往高处逃!往东城门逃!”
逃乱又是一番景象。
有站在自家楼上惊呼:“哇,哇!厉害啊!”
有背着自家老母艰难地行走在泥路上,被母亲哭求:“放我下去,儿啊你自己逃吧,求求你了!”
有将孩子放在木桶里一边包裹一边哭泣的。
更多踉踉跄跄搀扶前行的……
“逃!往高处逃!往东城门逃!”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