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桑:是谁,撩完人就跑……
静瑶:你说什么,听不见……
皇桑:明明昨天梦里还亲伦家的……
第十八章
宇文泓静静看着眼前人,果真在这里。
他回来的路上反复琢磨叶遂的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因为不太舒服,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娟若流泉,此时一听,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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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