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拥着沈汶和沈湘往车上走,沈毅等人正要上马,突然,一声尖叫从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扑到了护卫脚边,大声哭叫着:“救救我!救救我!”远处几个人见状,匆匆地奔来。
这个女孩子自然是苏婉娘。她躲在附近墙根,灰头土脸的,一直不惹人注目。她吃了那包点心,可是没有水,但是怕错过时辰,她根本不敢离开。眼看着时辰快过了,一队彪悍的护卫行来,街上的人众急忙躲避。在一片嘈杂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到了吗?”
苏婉娘的心像被锥子扎了一下,她来了!看着那些强悍的护卫和他们簇拥着的三个衣着华美、神色高傲的少年,苏婉娘终于信了那个女孩子的话:她一定能救自己出来!
她悄悄地挪到接近护卫的地方,轻声问观望的人:“这些是什么人呀?”
一个人不回头地说:“呵,是镇北侯府,咱们朝里武将头一名……”
“那是侯府的大公子吧?”
“二公子也在……”
“哎呦,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兴师动众的?”
“好像是那个小女儿要买点心……”
“诶,我可听说,那个侯府的小女儿是个小废物呢……”
苏婉娘咬住牙,转头看,远处有万花楼的人来回观望,看来是来抓她的人。店门外,人群松动,那个熟悉的声音响处,她看到了一个圆乎乎笑眯眯的小女孩。苏婉娘心中激荡,那个孩子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这是她求生的机会,现在就看她的了!她看准了人群的缝隙,纵身扑了出去。
听到女孩的叫声,沈毅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沈坚和沈卓马上站到了沈汶和沈湘身边,沈湘把沈汶拉到自己身后。沈汶好奇地往前面探脑袋,问道:“出了什么事?什么事呀?”
苏婉娘放声哭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落入万花楼!她们强买了我,我娘正病着,我弟弟才四岁啊!我不想在万花楼!救救我吧!”她口齿清晰,几句话就是全交待清楚了。这么长时间没喝水,她嘴唇干裂,这番话后,口唇渗出鲜血,见者惊心。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那边赶过来的几个男子上来抓住了她的肩膀,苏婉娘挣扎着:“救我啊!他们是万花楼的人啊!要带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娘还病着啊——”她哭得声嘶力竭。
沈毅皱着眉头没说话,沈汶好奇地问:“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呀?也是卖点心的吗?”她稚气的声音在女孩子哭泣的空挡里格外清晰。
有人吭哧一笑:“卖点心?嘿嘿,是卖肉的……”
人群里嗡嗡议论,一个春楼,这个女孩子……大家立刻心里有了感觉,侧目万花楼的人,当街这么拉人,不是卖点心的,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沈坚看沈毅,沈毅说:“我们回府。”就要上马,沈坚小声说:“这是要逼良为娼,我们看着不管吗?”
沈汶听见了,又清清脆脆地问:“什么叫逼良为娼?”
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官府也不管?”“人家有撑腰的。”“镇北侯都不能……”
护卫外边,万花楼过来的人开始拖着苏婉娘走,有旁观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来的人骄横地说:“这是我们万花楼逃出来的!有卖身契在,去了衙门我们都有礼!”
苏婉娘竭力哭诉着:“他们是抢了我来的!救命啊!你们会害了我一家啊!我娘重病在床,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弟弟可怎么办啊!”
沈汶听了流眼泪了,哽着声音说:“她好可怜,她娘亲若是去了,那个小弟弟也活不了了……”说完,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沈卓看不过,大声叫道:“你们等等!光天化日下就这么抢人?”
苏婉娘听了,拼命往这边挣扎,大声喊着:“救我!我愿为仆,也胜过流落娼门!”
旁边的人们议论起来,有什么“镇北侯……见死不救……不想惹事……”
沈毅叹了口气,示意护卫让开些,走上前去。那些万花楼的人见他过来,只好放开了苏婉娘,对着沈毅行了个礼。苏婉娘坐在地上哀哀哭着,满脸是土,被泪花了脸,看不出容颜。
沈汶挣开了沈湘的手,跟着沈毅走过去,沈坚沈卓和沈湘赶快跟上。万花楼人中的一个刚刚对沈毅说道:“请公子见谅,吾等只是在追拿逃奴……”
还没等沈毅开口,沈汶抹着眼泪过去对女孩子说:“你别哭了,你愿意当我的丫鬟吗?”
苏婉娘马上就势俯身对着沈汶说:“我愿意给小姐为仆为奴,当牛做马!”
沈汶脸上带着泪痕转头对沈毅说:“大哥,你看她答应了,就让她当我的丫鬟吧。”
苏婉娘放声哭,对沈汶深深施礼。
大庭广众下,沈毅只得压住气,冷着脸对万花楼的人说:“我府买下她了。”扭头对两个护卫说:“随他们去拿卖身契,然后领他们到侯府去拿银子。”又对另两个护卫说:“随她回家,将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带到侯府。”
万花楼的男子说道:“万花楼可不想卖了她!你这是强买……”
话语未落,一个护卫扬手一个耳光把他煽倒在地,嘴里斥道:“竟然敢骂镇北侯的大公子,你这个奴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个护卫拔出腰刀,刀面反射了一下日光,然后“哐当”一声猛地把刀插回鞘中。
人们一片肃静,镇北侯是朝中持掌重兵的武将,这些护卫不是一般家中的家丁,都是曾经在战场上征杀过的人。
沈毅冷淡地对沈汶说:“回车上去吧。”
沈汶脸上还挂着泪,小心地看着他,蚊子一样说:“多谢大哥。”
沈毅转身沉声说:“上马回府!”
一时间人们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一行人车马辚辚而去。几个如狼似虎的护卫分别陪着万花楼的人和苏婉娘离开了。
沈汶知道事成了大半。
苏婉娘的性情极为刚烈,她谨遵父训要保住清白。前世,如果太子那夜没有去,她可能会隐忍而成为一代名妓,伺机色诱太子,找个单独与太子相处之时再行刺。可是她清倌人的最后一夜,太子去了她的舞会,她有了个即能保全清白又能行刺太子的机会。她明知一击必死,可还是挺身而出,不求刺死对方,只求传名于世,败坏太子的声誉,可见她的绝决之心。
这样的人只要进了侯府,面对这个脱离万花楼的一线生机,必然会全力以赴地留下来。自己只需注意她不要用太强烈的手段就是了……
沈汶在车里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两只手在身前几乎把手帕给揉碎了。沈湘见不惯她这样担忧,大气地说:“你别这么胆小,不就买了个丫鬟吗?你身边的夏红年纪也大了,前些日子母亲还说该让人牙子来了,这时买了有什么不好?那个女孩子是自己愿意的。”
沈汶不出声,只一个劲儿落泪,弄得沈湘郁闷。
沈湘也明白侯府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随便就让人来当丫鬟?除了家生的孩子,如果从外面买人,每次都有牙婆做保,把对方底细摸清了才会买来。这么从街上就买了,连大哥都生气了,更别说是母亲了。可看到沈汶这么可怜的样子,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为沈汶去说情。
车外,沈毅低声对沈坚说:“你带人去查那个女孩子的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