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叔从小看宫九长大,不忍见他受伤病痛,催促大夫道:“快治伤啊!”
两个大夫不理他,只眼睛发光的盯着宫九的反应,铁叔拦着追问:“少爷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痊愈?”
“痊愈?他这样的伤还想痊愈?”王大夫惊叫道。
“咳咳,我们全力以赴,全力以赴……”刘大夫打圆场,催促铁叔赶紧离开,他们要开始诊治了。等铁叔出了房门,王大夫才道:“废话那些做什么,当初说好的,尸体也归我们研究!对那铁疙瘩不必客气!”
“不打发他走,现在还挡着我们试药呢。”刘大夫传授经验,打发走闲人才好做试验。
两位大夫不通武功,自然不知以铁叔的功力,他们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铁叔跟在宫九身边,亲眼看见宫九白日里烧了一封来自无名岛的信函,晚上就去找严立德的麻烦,没想到实力不济,踢到铁板,狼狈而归。铁叔赶紧让人出去打听,看现在朝廷对太平王府的态度,确认昨晚事情的真假,也试探宫九的身份是否暴露。
严立德查宫九个底朝天,宫九对严立德也是严密监控,这些监控都由铁叔一人经手。铁叔和快就知道严立德与宫九一战,也受了不轻的伤,家人已向吏部递了条子请假,韩文府上也收到严立德遇袭的消息。还有太平王府周边有东厂、锦衣卫暗探,禁卫军巡逻的次数增多,监控更严,“保护藩王世子”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看来朝廷已经知道宫九就是太平湾世子,只是还没抓到他们李代桃僵的证据。铁叔不禁苦恼,藩王世子非诏入京以是大罪,他们该如何保全自身,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如此,铁叔对宫九重伤信了七分,只要高手才能击败高手。如果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伤了宫九,铁叔第一反应是宫九又在演戏,借机做什么,但严立德这样鼎鼎有名的高手,又于宫九有旧怨,没看孩子满月礼都让严立德给退回来了。
打听清楚事情始末,时间已经过去一夜,铁叔得到消息,今日严立德未进宫轮值,更坚信严立德重伤的消息,毕竟两人旗鼓相当,宫九如此凄惨,严立德也不该毫发无伤。铁叔赶紧转回密室,确认宫九的情况。
“少爷如何了?”铁叔冷声问道。
王大夫不耐烦的挥手道:“还在治,还在治,你以为治病是吃饭喝水那么容易吗?”
“少爷身系你我身家性命,你们最好惜命一点。”铁叔毫不留情的威胁道,伸手握住宫九手腕,趁机把脉,他一直隐瞒自己会医术的事情。“少爷的手怎么这么冰?”铁叔冷声质问,这样的温度脉象,他简直怀疑宫九已经死了。
刘大夫把他手拉起来按在宫九胸口上,道“心还在跳呢,放心了吧。看过就赶紧走,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耽误治疗你赔得起吗?”
铁叔恨恨看了一眼,无奈退出去。现在宫九全身不着寸缕,脸色白得泛起一层死灰,身体冰凉,腰腹间的箭支已经取出来,但伤口依旧在不停渗血,包扎的纱布*的。这两个奇怪的大夫一心研究他们的药,根本不关心那不停流血的伤口。
铁叔确定宫九的伤势,又去书房处理具体事宜了,现在他全权代表宫九。不知宫九说严立德知道想无名岛知道到什么程度,铁叔像翻看宫九与吴明的书信往来,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宫九是何等谨慎之人,所有信件看过即焚,丁点儿踪迹都没留下。
铁叔再三确定宫九已经无法好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试探性调走了宫九心腹,换成自己势力。一个白天又过去了,宫九依旧没有反应。铁叔留在宫九房中协助两位大夫的钉子前来禀告:“大夫说主子就在今晚。”然后用口技的放肆复述了两位大夫吵架的过程,刘大夫指责王大夫急功近利,把宫九这么好的素材直接毒成了活死人,王大夫不承认,辩解道宫九早就伤重不治,不抓紧时间做实验,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试药人。
三更,铁叔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宫九的房间,两位不通武功的大夫无法连续通宵达旦工作,已经去休息了。门口只有铁叔调过来的心腹,铁叔一挥手,暗探就静默退下,迅速消失。
铁叔推开房门,慢慢走近,轻轻坐在宫九床边,宫九还是的形象,手脚已经开始沉陷逝者独有的那种灰白色,不详极了。
“少爷啊少爷,听说你就是今晚上了,可我不甘心啊……”铁叔摸了摸宫九的脉搏和心脏,有恃无恐自言自语。不甘心宫九就这样死了,不是死在他手中!铁叔从靴子中掏出一把闪着亮光的匕首,飞快刺向了宫九。
还有比他动作更快,比匕首更亮的存在,无知无觉犹如死人般躺在床上的宫九,突然睁开的眼睛。铁叔只觉那目光如电,刺得他心头大震。
条件反射式的,铁叔吓得后退一步,可他只能动这一步,他不敢跑,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宫九,他也不愿跪地求饶,宫九不会饶过他,事到如今不是求饶就能蒙混过的。电光火石之间,铁叔已经把自己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只能呆立当场,本能的丢掉匕首,示意自己臣妇。
宫九慢悠悠爬起来,刚刚被铁叔打发离开的心腹从床后布幔中走出,轻轻扶起宫九让他靠在软垫上,铁叔的脸色更白了。
“铁叔?”宫九口中喃呢着两个字,温柔缱绻犹如情人间的低语,铁叔却听出一身冷汗。
铁叔终究陪伴宫九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顺从卸了武器,低头等候宫九的发落。
“真是好的很啊,枉我自负一世,最亲近的人却是最大的叛徒。铁叔啊,你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宫九叹道,他设想过有那些人可能是叛徒,但唯独没想过铁叔。这可是照顾自己、陪伴自己长大,一心为主的忠仆啊!
铁叔已经认命了,在宫九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一个针对叛徒的圈套,而他从善如流钻了进来,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临死之前,铁叔不必再伪装了。
“不,你从未亲近过任何人,你的血是冷的,心是空的,你不是人,你的怪物,是魔鬼!”
“嘻嘻嘻,承蒙铁叔看得起,原来我已经不是人了吗?真是荣幸啊,我喜欢这个评价。”宫九添了添干涩的嘴唇,他为了装死也是煞费苦心,现在嘴唇干裂,稍一动就会出血。“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怎么就背叛了呢?”
“从未效忠,何来背叛!”铁叔恢复了反派应有的素养,他以为宫九今夜会死,但仍旧来送他一程,不就是因为仇人未死在自己手上而不甘心吗?这些话他已经在心里憋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说了。
“好好好,我就喜欢这样不怕死的硬骨头!”背叛宫九的人是何下场,铁叔很清楚,往日这些人都由铁叔处置。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铁叔亲眼所见,而今被抓住了没有当场自绝,也是勇气可嘉。
“我早就该死了,在铁特部被灭族的那一天,我就该死了,可我终究不甘心,铁特既已灭族,当然不该有任何血脉存世,包括你这个铁特首领之孙。我作为最后的首领,理当送你一程。”铁叔低低切切的笑了起来,犹如疯癫,石破天惊道,“你的母亲原本是铁特首领的女儿,勉强算是我的妹妹。可惜她不过一个低贱女奴所出,那女奴是从中原抢回来的女人,伺候过多少男人,谁知道生下的是不是我父亲的血脉……”
“辱我母亲,你找死!”宫九一拍床板,威压犹如实质,恶狠狠向铁叔涌去。
“咳咳,我不说难道事实就不存在吗?父亲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作为首领的女儿享受着整个部族的供奉,可她是如何回报我们的?当初选人做奸细入侵中原,是她自己求来了,可笑的是她居然爱上了敌人。她爱上了太平王!哈哈哈,可笑,山羊爱上猎人,拿族人的头颅做台阶,铺成她锦绣王妃之路。当年太平王就是凭借灭铁特部族战功才一跃而上,成为大明唯一有兵权的藩王!哈哈哈,当年太平王手下也没放过她那可怜的亲娘,她果然给自己找了无数便宜爹,果真是个贱人!”
“碰——”铁叔别宫九一掌扇到地上,宫九含怒出掌,威势巨大,铁叔撞倒桌子才堪堪停住,一口心头血喷射而出。
铁叔轻轻擦了擦嘴边鲜血,道:“她背叛了部族父兄,不就遭报应了!太平王可不会爱一个奸细,你亲眼看见的不是吗?太平王杀了她!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母长辈姊妹弟兄,你有这样不顾人伦的畜生做爹娘,你的出身就是原罪!……不过没关系,你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后嗣,太平王也绝后了,我铁特部也完成了血脉清洗,你这样的杂种就不该活在世上!”
铁叔抽下自己的腰带,做出挥舞的姿势,羞辱宫九道:“你还爱鞭子吗?你还匍匐在沙曼脚下像狗一样祈求她吗?还在母亲的声音里高潮吗?哈哈哈……你不愧是他们的儿子,一样是个不顾人伦的畜生!我要去找那贱人算账了,我在地狱等着你,我在地狱等着你!”他们都是要下地狱的,铁叔肯定,他们这样不顾人伦的畜生,一定会下地狱的!
铁叔说完自己想说的,当即服毒自尽了。此时按照惯例该有人去检查铁叔自尽是真是假,可站在宫九身后的暗卫已经被吓傻了,恨不得主子忘了世上还有他这个人。
宫九胸中气血翻腾,被严立德开解过得心魔又有加重的趋势。宫九何曾对母亲有过那样肮脏的*,他只是目睹了那惊人一幕,对母亲下意识的怀念而已。宫九恨恨看着委顿在地的铁叔,死了比活着更让人气愤。
人伦,什么是人伦?若是铁叔说的是真的,作为舅舅他要杀外甥,反被外甥逼死,又是一桩人伦惨案。
“拖下去,剥皮削骨,肉喂野狗,骨头烧成灰洒在官道上,让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翻身!”宫九冷声道,他身后的护卫深怕再卷入什么秘事,飞快领着铁叔的尸身退下。
铁叔被处置的消息瞒不过严立德,他当晚就连夜过来,看到的却是臭着一张脸的宫九。
当初宫九借孩子满月送礼的机会与严立德联系上,请他帮忙演一出戏,诈出他组织中的叛徒,没想到真吊出一条大鱼来。
“心情不好?”宫九现在眉头能夹死苍蝇,严立德玩笑道,“难道是心疼要给我的报酬?”两人约定诈出来叛徒的财产都跪严立德所有,严立德也没想到能诈出宫九组织中的二把手,十分兴奋。
“自取就是。”宫九不在意挥手,如今钱财于他何用。
“该不会是叛徒临死前说了什么吧,看你无精打采的模样。”严立德猜测道,将心比心,若是他穷途末路,也会挑拨凶手的人际关系,祈祷着他自讨苦吃。
“宫九啊宫九,难道你还信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鬼话吗?不再最后摆你一道,怎么报这计谋被破的仇呢。你们可是仇人啊!”
事关亲人,还是多年里一直当作精神支柱的亲人,宫九关心则乱。他心中他的母妃一定是出身尊贵、相貌绝色、性情温和的贤妻良母,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让宫九如何不怒,如何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