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姜也真是有些乏了,将针线入框子。二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不多时,就过了申时。纪姜乏得很,蜷在一旁睡了过去,顾有悔心里头有担忧,便抱着剑靠在门上戒备。
一更天,狱卒刚换了一轮岗,几个人正在牢中四处添灯,刑部尚书陈鸿渐带着刑部给事中过来了。陈鸿渐一脸的焦急。
顾有悔忙直起身子,“出事了吗?”
那给事中道:“麻烦大了,我们那边正准备提那女犯走,梁掌印过来了,要验明正身。那死囚是有案可查的。这一较真就得出事啊!”
第50章 随我
顾有悔一掌拍在牢门上, “顾大人呢!”
陈鸿渐道:“顾大人今日去文华殿讲经筵, 今日是这个月的大日子,这会儿已经闭殿门了。毕后还有赐宴…”
顾有悔心里焦急, 他回过头,却见纪姜已经醒了,正撑地站起身来。
“我带你走!”
“然后呢?”
她慢慢地走近顾有悔。隔着牢门, 她在木栏之后的身子脆弱无依。
“我们走了, 陈尚书怎么自处,你父亲如何处置刑部。”
“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不能不管。”
他真的很气她。跟着她从帝京到青州,在从青州回到帝京, 她心灵的聪慧和思维的复杂性都在不断地伤害她。顾有悔看不下去了,她多想纪姜什么都不要顾,畅快地为自己着想一次。
“你要做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去受那凌晨之刑吗?那你给我脖子上来一剑吧!反正也是死, 我先死你前面,黄泉路上好去给你开个路!”
他气极了,没顾上话伤不伤她, 甚至转过剑鞘,将剑柄递到了她手中。
“你要顾刑部的死活, 顾朝廷的处境,什么时候能顾一顾你自己, 顾一顾我!”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个狱卒从前面连滚带爬地跑来,“来了, 梁掌印过来了。”
顾有悔一把拽住纪姜的手。
“纪姜!”
“殿下,久不见了。”
一个细弱游丝的声音却破开了顾有悔的情急之声。黝黑的牢中甬道里,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青色飞鱼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掩在帽中,眼角已见得两三细纹。却并没有老相。
他行过平西侯家眷的牢房前,突然被一个女人的手扯住袍角。他停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儿来,弯腰包住那女人孱弱无力的手。
“真是脏了咱家的东西。”
说着,着力一掰,就将那女人的手腕拧地翻折下去。女人吃痛,刚要叫出声,嘴里就被塞入了帕子,她憋红了一张脸,惊恐而愤怒地望着那个人。
那人却对着她笑了笑。
“侯爷夫人,得罪。”
说完,他拍了拍袍尾巴,捏搓着食指和拇指,一步一步走向纪姜等人。
“临川长公主,奴才请您大安。”
说着,他到真的是跪伏下去,朝着纪姜行宫中的叩拜大礼。
纪姜低头看着他。“梁掌印不觉,这个安请得太迟了。”
梁有善站起身来:“是迟了,早就听闻公主入刑部大牢,奈何,近日宫中事太繁,一直不得空来问公主的安。今日,也不迟啊,奴才还是赶上伺候公主最后一程。”
他的笑里凝着一丝狰狞。
“陈尚书,虽说刑部的事我东厂并不好插手,不过,长公主毕竟曾是皇家的人,到底不能叫旁人的手去污她的身子。奴才从前是服侍皇家的人,又是个净了茬的人,验明正身这样事,奴才亲自来伺候。”
陈鸿渐看向纪姜身旁的顾有悔,生怕他惹不住要生出大事端来,低头又见纪姜的手狠狠地扣着顾有悔的手腕,关节处隐隐发白。
顾有悔气她的牺牲,却也敬她的牺牲。纪姜这个柔弱的女人,在他的世界里,像一个宏大又残忍的谜。他想把她从复杂混沌的阴云里拖出来,可正如信徒不敢直视神佛一般,真正要做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尊重她要消隐于混沌的意思。
人生二十年。
他第一次眼中有了泪。
“陈大人,外臣退下吧,奴才要伺候殿下宽衣了。”
梁有善望着纪姜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纪姜终于轻轻松开顾有悔的手。
“跟陈大人出去。”
手放开的那一刹那,顾有悔突然觉得心像被镂了一个空洞。他怔怔地望着纪姜垂在腰下的手,发白的地方渐渐恢复了血色,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先出去。”
“不…”
他莫名地慌了。
她的目光突然一柔,竟涌出清晰的哀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