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2 / 2)

他既下山,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带人裹挟了这小贵人,九州域……从此便是歹人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家人不能动,旁人也没有这个份量,思来想去整个大梁也就姓佘这一门有个奇怪孩子,人家是自在的在民间晃荡来晃荡去,这才有了九州域掳人之事。

可千算万算,九州域又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如今想那孩子敢在庆丰城晃荡,皆因这是百泉山下,是已入半武圣的榆树娘的地盘。

自大梁初立,这个女人要么不出手,凭哪次出手不是惊天动地的做大事的,她的声势早就如日中天,可偏偏这也是个聪明人,旁人至今不知她姓甚名谁,她更不受江湖供奉,便无人能仗她的势,去形成新的东西,那最被当权者所厌恶的东西。

小宰他们原想,便是再没落,好歹看在同气连枝的份上,榆树娘一贯装聋作哑就好。

可谁能想到,到底是将人家触怒了。

小宰长叹一声,看着四苦的表情也抱歉起来,又不想当着晚辈服软,便别扭道:“你这和尚,怎么一口一个你师兄?”

四苦笑的坦荡:“老先生忘了,我师傅圆寂了呀,况且,贫僧跟我师父也不是那么熟的,阿弥陀佛~。”

小宰闻言窘然,嘴角抽抽说:“果然你是个最傻的,如何?今日你要与老夫斗上一场么?”

四苦端着的手终于放下,露出些许惊慌,连连摆手道:“阿弥陀佛,不敢不敢!老先生几十年前已经出隐入武圣道,小僧今年方多大,比斗万万不敢,却想求个人情,请老先生应允贫僧自今日起常伴佘施主身侧,我护国寺定感念恩德,定于佛前常年金刚为您添福添寿,阿弥陀佛。”

小宰沉吟,认真问四苦:“你可知,我九州域没了膳夫会如何?当如何?都已经这样,咱们要你们的福寿作甚?”

四苦脸上露出苦相,思考半天才说:“当日,护山大法师问我师傅,你将山门托给个傻子,将至山门于何地?我师父说,有佛呢,阿弥陀佛……”

小宰不语,半天后才哈哈大笑起来,笑完盯着四苦道:“你们这些和尚啊,真是个个虚伪的要死,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原来是个修弃圣绝智之道的,也不怕丢了你们佛主的脸面!”

所谓弃圣绝智算作是无为之道。

四苦决不可能承认这一点,便更认真与小宰解释:“阿弥陀佛,老先生着相了,佛国土有三千大世界,无所不包又无所不容,更无所不有。”

这和尚就坦荡的觉着一切都是佛的。

这话一出,小宰便被憋了个半死,他本来嘴笨,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忽一声嗤笑,众人便纷纷看去,却是那小贵人懒散散靠在舱板,也不知道是嘲笑和尚,还是嘲笑小宰。

小宰是不可能问他笑什么的,自有载师训斥道:“小子,不可对小宰无礼。”

佘万霖斜睨了他一眼,看着楼船好脾气的解释说:“想多了,我可没嘲笑他,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是有多闲?你为何要跟和尚抬杠呢?”

小宰当下呆滞,脑袋里全是,对呀,我跟这个和尚抬扛是为什么呢?我们争什么呢?

最气人就是,打这和尚出来,他每句话里都没有尊重,私底下竟都是全套引得自己言语上落了下乘。呸!竟是踩着自己,给他护国寺扬名呢么?

这就冤枉四苦了,他没学过这个。

越想越气,心里又憋闷,小宰便对水面一甩袖子叱道:“好~你这虚伪和尚!”

一瞬间,那倒霉鱼又被从水下翻起,江水泛起层层海浪的声势,就听得轰隆一声,周遭水域便炸开了水花,水花落下,击打的红船左摇右晃,有胆小的小姑娘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这人年纪颇大,如何脾气这样暴躁,真是意外的单纯呢。

佘万霖吐吐舌头,他不是故意的。

看这老头起了震怒,心道不好,怕连累红船,刚想显露本事,却不想水面传来一声佛号,那四苦和尚竟上了首船,快速在手里翻出几个手势,却是一式立地成佛举掌相抵。

如此,这水面三十多艘红船便被无形气道护住,原本都要从水面掀飞的,而今却硬是被按在了水面上,依旧在晃。

栽师就站在头船之上,按照以往的习惯,都是小宰发脾气,他危机当中出手阻拦,再求求情,这事儿就过去了,里子面子也都有了。

其实若说单纯,小宰才是最单纯的。

可谁能想到,江湖这一代人都是个憨,这蠢和尚竟真的出手相帮了,还是直面对抗。

小宰便更下不得台,只能肃然一哼,又是一阵无形气往红船袭来。他自然是个强人,老小孩犯起脾气,今儿这船他硬是要掀翻的。

载师无奈,只能跳回楼船蹦到望斗之上监看,他想着,若红船有人落水,他就出手搭救,不然传出去,九州域德行又要坠地三层,捡都捡不来了。

这江面就听得各色女娘惊叫连连,那楼船被人带着往红船逼近,四苦艰难抵抗,也带着身后红船快速后移,眼见就要上了身后江岸。

这船上江岸便违背了红袖门的帮规,这小宰也不知怎么想的,再这样下去,竟是要送这些女娘失了庇护之所吗?

水先生焦虑叱骂:“好个千刀万剐的九州域,好个心思歹毒的老东西,以大欺小竟是不要脸了么?”

四苦心慌,眼见着要输,忽有青年一声讥讽道:“好个狂夫,竟也敢称武圣?和尚莫慌,咱是本乡本土人,我来助你。”

言语间,那戴着半张面具的美青年竟站在了四苦身后托掌抵背,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那红船缓缓离岸,往江面寸进,又寸着倒退,来来去去,小宰面露不屑,黄豆大的汗珠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滴落,却依旧执拗抵抗,半点不露软色。

小宰自是让他们的,可也十分了不得了。

站在望斗的载师便想,真不愧是燕京福土,一庙里的愚钝和尚,一吃油嘴饭不上台面的小团头,竟有与小宰相抗的能力。

能力且不说,这心却是够大够傲气的。

从前哪有人敢那。

再想想倒了十年的九州域,年年金山银海的供奉没有了,那青山绿水如仙山的宗门也化作尘埃,该死的,闯祸的也得了报应。

可宗门传承怎么办?自己这些快入土的老东西被迫出山,旁人畏惧朝廷越来越盛的威势自是躲着他们走,那门徒收不上,只得被迫去流放之地选犯官之后沿袭传承。

佘青岭没有十年教育下一代,他与小宰也没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