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猴子伸手拍了拍吕六拐的肩膀,呵呵笑了起来。
吕六拐却没有笑。
他稍稍迟疑了一番,低声道:“大圣爷……是不是不准备跟老臣回去了?”
猴子犹豫着说道:“也不是不跟你回去,只是,暂时……恐怕不行。”
吕六拐小心翼翼地走着,一声不吭。
“没事,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以前你有什么意见可都是直接提出来的。”
“老臣不敢。”吕六拐连忙说道。
淡淡叹了口气,猴子只得自己开口道:“我要保护玄奘西行大雷音寺取经,西行证道。要步行着去。不然的话,如来的问题永远无法解决。佛门有佛门的规矩,我现在跟你回去,要么不采取任何动作,一旦有所行动,性质就变了,如来可以找到借口堂而皇之地对你们出手,到时候,不过是六百五十年前的一幕重演罢了。”
“老臣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真的……真的明白了。”吕六拐支支吾吾地答道。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明白了?那玄奘当初还跟我讲了一日一夜,我才答应帮他的。”
吕六拐低声道:“老臣相信大圣爷,相信大圣爷一定不会丢下我们这些臣子不管的。所以,大圣爷认为应该怎么做,老臣自当遵旨。”
闻言,猴子又是无奈地笑了出来,伸手拍怕吕六拐的肩膀,微微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不由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
此时,相隔千里之外,一个妖怪躬身站在树上,摸出玉简帖到唇边道:“赶紧报告驸马爷,吕清已经见到大圣爷了,他们正在南瞻部洲的观音禅院。”
……
月色下,猴子与吕六拐在山道上缓缓地走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记得你修的也不是悟者道,听上去应该有些复杂。总之,我现在还不能牵扯太多,一切,还是要等玄奘西行证道之后再说。”
沉默了许久,吕六拐低声道:“大圣爷,老臣只有一事相求。”
“说。”
“请大圣爷准许老臣跟在大圣爷身边。”
“为什么?”
吕六拐轻声道:“如今佛门已经广为散播玄奘法师西行之事。这一路,敌在暗我在明,必定万般艰险。大圣爷……大圣爷方才归来,这三界当中的许多事,还不甚明了,如若有老臣在身边,必定可以将一切安排妥当,知会各方,由此一来,西行得保一路畅顺。也无需劳烦大圣爷亲自动手了。”
猴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就是不畅顺才好。”
“不畅顺才好?”
“虽说敌在明我在暗,但有我在,如果那玄奘还让人谋了去,即便抵达大雷音寺又如何?”
“这……”
“说了是证道,那就要去证。一路相安无事,只是走十万八千里路就能证道的话,我当初不也走过吗?不是那么简单的,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我想,玄奘总不至于想身边带太多人的。”
说着,猴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吕六拐的肩道:“你的忠心,我看到了,也很感激。但,别想太多,一会拿了蟠桃,我让黑熊精送你回去,好好过日子,等我西行归来。”
“这……”吕六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一下落到了后方。
“怎么?”猴子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只见吕六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首道:“请大圣爷无论如何带上老臣,那黑熊精您都已经带上,何妨再带上老臣一个呢?”
“这……”
深深吸了口气,吕六拐咬了咬牙,朗声道:“这些年,老臣每每想起当日与大角临别之时,都恨留在花果山尽忠的不是自己。今日得再见大圣爷,已是苍天对老臣最大的眷顾。这一次,请无论如何让老臣留在大圣爷身边。求大圣爷答应老臣!”
注视着匍匐在地的吕六拐,猴子不由得怔住了。
……
一个时辰之后,禅院中。
安顿好吕六拐,猴子推开房门,月色下,望见玄奘正静静地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品着茗。
猴子稍稍干咳了两声。
玄奘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伸手提起茶壶满上一杯茶,推到桌角。
“我没法不答应,开不了口。”一步步走到石桌边,猴子躬身坐了下去,伸手端起茶杯也不管烫不烫,一饮而尽。
“贫僧知道。”
“这样下去不行,早知道不硬拉敖烈入伙了。照这么走下去,到大雷音寺非变成一支军队不可。”
“贫僧知道。”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玄奘淡淡笑了笑,轻声道:“道家讲究‘无为’,顺其自然。佛教讲求一个‘缘’字,诸事莫强求。”
猴子顿时哼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瞧着玄奘道:“你倒是看得很开啊,那怎么办,我们到时候就一堆妖怪陪着你招摇过市?人类见了该都跑得没影吧,就算妖怪见了也怕啊,你还怎么普渡?”
仰起头,玄奘注视着猴子道:“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诸事莫强求。”
说着,玄奘伸手又是给猴子倒了一杯茶。
“那那个金池呢?”
玄奘双手合十,道:“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
猴子不由得有些无语了,却也只是干笑着,没再说什么。
……
此时,金池与另外两位禅院内的长老正聚在小小的禅室内。
其中一位长老低声道:“那只妖猴,可谓危险至极,实在招惹不得,还是早早放他们西行吧。莫再挽留了。再等下去,怕是这观音禅院都要让妖怪住满了!”
“有何招惹不得?”金池随口道:“有文殊尊者在,自会为我等做主,怕他作甚?”
“此言差矣。”另一位长老开口道:“弟子观那玄奘,也不像我等开始想的那般是个狂人,今日所解经文可见一斑。虽是年轻,可依佛法而论,我等三人,见解便是加起来,也不及他分毫。到底是金蝉子转世啊,我等,莫再掺合这事儿了。”
“可文殊尊者……”
“便与文殊尊者说,我等无能为力便是了。想来文殊尊者也不至于强求才是。”
“怎可如此?要说你们去说,老衲开不了这个口!”
三人一阵争执,最终却也没能争出个结果来,只得草草散去。
待其余两人走后,合上大门,金池又不由得犹豫了。
“‘我等三人见解加起来,也不及他分毫?’”想着,他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他想起了这几日文殊那淡如止水的神色,越想越觉得蹊跷。
“如若玄奘真如此了得,文殊尊者怎会让贫僧去……难道……”回过头,他连忙奔向一旁的书架,点起油灯,将玄奘今日讲过的经一本本翻出来,逐字逐句地读着,细细地回忆玄奘今日的一言一语。
此时,禅室外,文殊正透过窗棂远远地注视着金池,若有所思。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笑了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说着,他腾空而起,转身朝着西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