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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九斛珠 2569 字 15天前

低低的议论声渐行渐远,伽罗神色未变,只握紧岚姑的手,“我们回吧。”

伽罗见了欣喜,拈一粒送入口中,香甜可口。

已经入夜,屋里却稍觉闷热,伽罗浴后浑身舒暖,便推开窗户望外。对面的阁楼上灯火通明,都是上等的客房,住着谢珩和随行的官员。此时隐隐有争执声传来,随行的侍卫严守在门外,不许旁人靠近。

岚姑道:“方才出门时就听见他们在争执,这会儿竟还没消停。姑娘别站在风口,当心受了风寒,路上难受。”

伽罗依言关上窗扇,“皇上登基仓促,太子这些年在淮南远离朝政,朝中人心各异,东宫根基不稳,难以服众也是自然的。岚姑,我今日在车上想了想这议和的事情,心里实在没底。先不说鹰佐为何要我过去,单说他们若议妥了,会怎样安排?”

“议妥了,咱们老太爷就能回来。”提起这茬,岚姑眉间忧愁更深了。

两国议和,那鹰佐却非要伽罗这么个小姑娘过去,算是什么事?若伽罗能全身而退便罢,若是她被北凉带走了,该如何是好?或者两边谈不拢打起来,她一个姑娘家,岂不危险?

伽罗却摇头,低声道:“若是老太爷回来了,太上皇是不是也能回来?这些官员们恐怕有不少盼着他回来,可太子会愿意吗?这一趟议和,还不知结果会如何。到时候祖父和父亲的处境就更难说了。”

“难怪!”岚姑忽然喃喃。

“什么?”

“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碰见个人,看起来官位不低,跟我探问姑娘和那鹰佐王子是否相识。我没敢说,搪塞了过去。”

“是哪个人?”

岚姑将他容貌描述过了,又将所穿的衣裳装饰也都说了。她本就是个心细的人,事情关乎伽罗,自然格外留心,不止记了容貌,就连身上的细微装饰及衣裳花纹都记住了。

伽罗沉吟片刻,道:“看衣裳花纹和腰间配饰,想必是鸿胪寺的人。咱们还不知底细,往后任何人问起,都得搪塞过去。”

岚姑应命,眼瞧着天色已晚,明日又得早起赶路,便同伽罗早些睡下。

次日依旧匆匆赶路。

谢珩很忙,晌午用饭的间隙里,还有飞马来报消息,请他处置事务。

伽罗纵有无数疑虑,目下还不敢招惹他,默然用完了饭,正要回车中时,迎面却碰见了昨日岚姑描述的那人。他年纪不到四十,长相倒是挺斯文,见着伽罗也不摆官架子,只是道:“这位就是傅姑娘?”

伽罗诧异。

她自登程以来,因谢珩不欲为人所知,时常戴着帷帽,极少露出真容,更不曾张扬身份。眼前这人哪怕偶尔能瞥见她的面容,怎会认出她?

心中狐疑不定,她屈膝行礼,端然应是。

那人便道:“昔日我与令尊相识,常有来往,尊府老太爷做寿时也曾见过姑娘。不想转眼数年,姑娘都这么大了。这一路马车颠簸,姑娘可还习惯?”

“多谢大人关怀,一切都习惯。”伽罗含笑回答。因对此人并无印象,并不敢立刻深信。

话音才落,忽听后面有人咳嗽,旋即就见太子詹事韩荀走了过来。

“殿下吩咐稍后启程,陈光——请傅姑娘上车。”韩荀毫不客气的打断两人,朝那人做个请的姿势,各自回队伍准备启程。

伽罗就势走开,心中狐疑,便向陈光道:“劳烦陈将军,方才那是何人?看韩大人的样子,似乎不愿让我跟旁人多说话。”说罢抿唇微笑,仿佛自嘲。

“那是鸿胪寺卿,彭程。殿下吩咐过,议和事关重大,不可旁生枝节。”

“多谢。”

鸿胪寺卿这个人伽罗倒是有点印象。先前过年时,她回到京城的侯府,有日正跟父亲说话,外头忽报有人来访,正是此人。

听父亲说,彭程是当今徐相徐公望的得意门生,手段圆滑,极擅逢迎。伽罗的祖父与徐公望都是当年极力相助永安帝夺位的人,靠着恩佑居于相位,他又只求尊荣不求权势,与徐公望处得颇和睦,彭程因此对傅家也颇殷勤。

☆、80.080

洛州春.色正浓, 柳绕长堤, 莺飞檐下。

自戎楼抵达大夏国境后,谢珩为免生出意外, 除了遣将领带人迎接护送, 暗处亦安插人手随行,确保无虞。是以戎楼的行程,在数天之前, 已传到了伽罗耳中。

对于这位外祖父, 伽罗满怀好奇。

戎楼抵达的当日, 李凤麟亲自将一行人接入白鹿馆中安置。外邦国相自需礼遇,安排在了谢珩曾住过的紫荆阁,随行的西胡使团则安排在紫荆阁抱厦及四周数处阁楼。此外便是端拱帝遣往西胡的使臣,鸿胪寺卿和礼部侍郎带随行的人住在一处,傅良绍虽说功劳不小, 到底没了官位, 加之有伽罗在此,便安排在伽罗所在的剑南台,离西胡使团不远。

李凤麟引着戎楼走向紫荆阁时, 伽罗正站在屋前观望。

——为免泄露消息, 她并未跟旁人提过跟戎楼的关系,只拿好奇做借口。

游廊之间人影绰绰,李凤麟身侧那人身量颇高, 穿着鸦青色的长衫, 朗目高鼻, 蓄着两寸长的胡子,头上戴一顶帽子,饰以朱红宝石。通身上下,除了那顶帽子,再没半点能够彰显身份的饰物,然浑身沉稳气度,依旧令人心生敬重。

他走得不慢,步伐却格外端方,仿佛闲庭信步,边走边同李凤麟交谈。

将近剑南台时,戎楼的目光便往这边瞧过来,李凤麟亦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一行人便往这边绕过来。

春日阳光和暖,白鹿馆里迎春连翘开到尾声,紫荆却正热闹。

朱漆屋檐下,十五岁的少女正当妙龄,春衫单薄,眉目如画。她的身侧,则是穿秋香色团花衣裳的谭氏,她的神情十分平和,夹杂了银丝的头规规矩矩盘起,兴许是身子不适,艳阳之下却戴着暖帽,虽质地单薄,却将额头护着,正中间镶嵌绿宝石。她单手拄着拐杖,迎风而立,腕间唯有老银镯子,花纹繁复细密。

戎楼当然认得那镯子,心里叹息一声。

当年别去,转眼已是三十年的时光。他后来探得她的消息,追问南风的下落、伽罗的处境,往来的信件已装满檀香盒,却始终未见过面,谁知再见面,当初明艳照人、聪慧果敢的族长已露出颤巍巍的老态,他也成了年过五旬的老头。

容貌虽易,气度却沉淀下来,那双眼睛里没了当时的明亮波光,望之却令人心安。

戎楼缓步上前,不待李凤麟开口引荐,双手交叠在胸前,躬身行礼。

谭氏微笑了笑,将拐杖递给伽罗,亦端庄回礼。

待谭氏直起身,戎楼才缓缓站直,瞧着谭氏,露出个颇温和的笑意。

李凤麟微愕,却没开口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