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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 九斛珠 2594 字 15天前

后来伽罗才知道,他竟是惠王之子谢珩。

据外祖母说,惠王原本也是个贤王,却因在争夺储位时失利,被他那位皇兄贬出京城,移居淮南,由外祖父高探微监视,形同软禁。两兄弟在争储时拼得你死我活,新皇帝登基后改了年号为端拱,因对惠王仇恨极深,不止将他的封号改为晦王,还授意高探微肆意欺辱,以平心头之愤。

那日的情形不过是惯常的把戏,往后的日子里,表兄们花样百出,外祖父和同僚甚至还奉命联手,害死了惠王的长子——据说当年惠王为了争储,曾害死过端拱帝的长子。

那些事是真是假,伽罗无从分辨,只是偶尔看到谢珩时,会发觉他的神情越来越冷。

外祖母吃斋念佛,总说外祖父这等行径是在造孽,告诫伽罗不可学他们。伽罗固然不会掺和这种事情,却也无力阻止表兄们的胡闹,偶尔远远看见,只能同情。

谁知今日,昔日忍辱求生的父子竟会重掌天下?

端拱帝御驾亲征时自认为绝无失败的可能,却未料马失前蹄,落入敌手。京城中留守的太子原已是十五岁,却不知为何呕血而死,连同他八岁的弟弟也在宫中暴毙。

皇帝被俘,朝纲无主,有朝臣力平众议,迎惠王回京登基,才勉强稳住局势。

而今敌兵未退,朝政未稳,谢珩这般急迫的将她带回京城,会是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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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颔下的铁扇骨冰凉清晰,如同剑锋抵在咽喉,伽罗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她竭力不去想往日过节,让声音尽量平稳:“不知殿下召民女回京,是为何事?”

谢珩未回答,将扇骨往她咽喉稍探,便见她眼睫颤动,分明藏着恐惧。

他将伽罗盯了片刻,倏然收手回身。

“右相傅玄谗言惑主,令我三十万大军败于虎阳关,太上皇落入敌手,其罪深重。武安侯府已被问罪查封,你也是戴罪之身。如今北凉陈兵在汶水之北,朝臣力主议和。傅伽罗——”谢珩稍顿,声音低了些,“明日,你随我北上。”

“殿下是说,让我跟着北上议和?”伽罗愕然。

谢珩背对着她没说话,背影有些僵硬。

旁边一位男子应是东宫属官,上前解释道:“北凉派出议和的是王子鹰佐,他要我们带傅姑娘北上,才肯谈判。如今北边已无力应战,百姓受战乱之害苦不堪言,议和势在必行,还望姑娘以大局为重。若能促成议和,殿下自会奏请皇上,对贵府从轻发落——姑娘可是与鹰佐相熟?”

伽罗摇头,“民女幼时虽曾在京城住过,十岁便去了淮南,从未去过北地,更没见过什么鹰佐王子。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鹰佐的亲笔书信,要的就是姑娘,绝不会错。”

“可我……”伽罗一时语塞。

自己跟鹰佐素昧平生,鹰佐却指名要她去议和,莫不是因祖父的缘故?可这回被掳走的朝臣不少,她在武安侯府中也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何偏偏要她去?

这问题她想不通,谢珩显然也没想通。

他回身瞧着伽罗,示意侍女将她扶起。十四岁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软裙衫之下,窈窕身姿初显。因伽罗的母亲是异族人,她的瞳孔稍见微蓝,顾盼间如有水波荡漾。浓长如同小扇的眼睫颤动,肌肤也比旁的姑娘柔白细腻许多。加之淮南气候温润,养得那肌肤吹弹可破,嵌上明亮的眸子,精巧的唇鼻,容貌极美。

这样的容貌,让男人心动并不意外。

可伽罗这几年除了年节回京外,几乎都在淮南,这一点谢珩是知道的。鹰佐王子远在北凉,怎么会见过她?

若不是见色起意,鹰佐又为何指名要伽罗同去,将她跟议和这样要紧的事绑在一起?

谢珩的目光在伽罗脸上逡巡,看到她也是茫然而忐忑。

“先回府休息,明天我派人接你。”最终,他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内厅。比起先前的冷硬态度,这话倒是软和许多。那位东宫属官也不再耽搁,简略交代了几句北上的事,便命人送伽罗出府。

外面岚姑等得满心焦急,见伽罗毫发无损的出来,暗暗念了句佛。

待上了马车,没了旁人,岚姑忙低声问道:“太子可曾为难姑娘?”

“没有。他丝毫未提旧日的事。”伽罗闭上眼睛,重重变故之下,只觉心神都不够用了,“岚姑,我心里乱,想眯会儿。”

岚姑松了口气,便将伽罗揽在怀里,让她暂且睡上片刻。

东宫之内,太子詹事韩荀待伽罗去远了,便也转入内厅。厅内静谧,谢珩面壁而立,跟前的檀木架上摆着柄剑,漆黑乌沉的剑身有一半已出鞘。他的手落在剑柄,似在沉思。

韩荀没敢打搅,半晌才听谢珩问道:“她走了?”

“已经送回武安侯府了。殿下当真要带她同去?”

“情势所迫。”谢珩回身,吩咐道:“准备辆舒适些的马车,调两个侍卫给她。”

韩荀诧异,“这回北上时间紧迫,皇上吩咐一切从简。当年王妃的死,前两年信王的死,都跟傅家、高家脱不了干系,臣记得清楚,殿下更不会忘记。殿下不计较旧仇已是宽宏,无需过于善待。何况这回鹰佐的要求蹊跷,未尝不会跟被掳走的傅玄有关,其中未必不会有阴谋,殿下何必……”

“我知道先生恨高家,当年兄长惨死,我只比先生更恨!”谢珩打断他,长剑铮然归入鞘中,“可男儿未能征战沙场,却要她弱女子去议和。这种事,总归是我辈的耻辱。”

韩荀微怔,半晌才道:“短短几年而已,国力就衰微至此……唉!”

他一声长叹,应命退出。

*

武安侯府外,春光洒满青石路面,两座铜铸的狮子威风凛凛。

数月之前,这里还是京城中排得上号的勋贵之家,世袭侯门,相爷府邸,令不知多少人艳羡。而今门上匾额被摘去,左右数名禁卫军怒目而立,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如同牢狱。

伽罗靠着东宫的手令得以入内,同岚姑赶往锦绣堂。

屋舍依旧恢弘,内里陈设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因空荡无人而显得冷清。虎阳关之败令举朝震惊,新帝登基之后,便以右相傅玄失职贻误战事等罪名夺了武安侯府的头衔。府中仆从皆被遣散,女眷弱子暂时看押在此,随时可能被赶出府邸,不过十数日,府中就现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