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傻子比画着,断断续续描述着,众人先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仔细将冯傻子的话来回斟酌,反复梳理,韩印觉得情况有可能是这样的:冯根大晚上在村里乱溜达,恰巧目睹了车祸,肇事车辆应该是一辆载着人体标本的厢货车,厢货车先是剐蹭倒了杜英雄,接着撞到路边的树桩上,因此货厢后门被震开。要么是厢货车仓皇逃逸甩出了一具标本让冯傻子捡到了,要么就是冯傻子看到厢货车中的标本感到好奇,上去偷了一具抱回来,然后又到村主任家报信……
此种解读大家都觉得比较说得通,问题是人体标本真的就是冯根的父亲吗?这具标本又会跟大学生许健的失踪有关联吗?
先前大家判断,凶手之所以要将许健饿死,可能是想不露痕迹地倒卖尸体来顶替火化名额,那么也完全有可能将尸体倒卖到尸体加工厂,也许许健和其余四个人真正的失踪原因就是如此。可是有一点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许健的尸体会出现在于明远家呢?
先不管许健尸体被转移的疑问,先来假设有人在杀人卖尸给尸体加工厂,当然也有可能尸体加工厂的人就是元凶或者是同伙,而尸体加工厂的厢货车又从村边的213省道经过,这样综合起来看:尸体加工厂应该就设在周边的村子或者乡镇里。如果这种假设成立,只要找到尸体加工厂,基本上案子就破了。那接下来,一方面,要让专案组向工商部门查询本地区是否存在制作人体标本的工厂;另一方面,对原本并未作为重点寻查的车祸肇事车辆,要立即重视起来,当然最好是许健的尸检能提供一些有效的环境指引……
说什么来什么,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之时,顾菲菲打来电话,通报许健的尸检结果:先前的判断完全正确,由于长时间空腹蠕动,许健的胃黏膜极薄,属重度营养不良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被饿死的。解剖其胃部,发现多根狗毛,经技术鉴定,不属于同一种狗。
顾菲菲在电话里喜不自禁,众人也大为激动——方位偏僻、可以遮人耳目囚禁一个大活人,再加上“狗毛”的证据指引,养狗场的经营人黄氏兄弟,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专案组火速赶到鑫成村,与支援小组会合,数辆警车风驰电掣般赶往养狗场。
为避免黄氏兄弟狗急跳墙放出狼狗负隅顽抗,专案组先是派一名便衣侦查员佯装买狗前去敲门,待黄氏兄弟老大黄炳成大大咧咧打开大铁门时,才发现门外是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
霎时间,黄炳成身子一震,下意识欲转身逃跑,组长举着枪,沉声威严道:“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们可以省去对你在法庭上的审判了!你兄弟在哪儿?”
“在……在那屋睡觉呢!”黄炳成身子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指着身后一间平房说道。
未等组长发话,杜英雄带着两名侦查员快步冲进屋内,不大一会儿,便将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黄家老二黄炳耀从床上硬生生拖拽出屋来。那黄炳耀冷不丁没辨明情况,甩着膀子皱眉瞪眼正想破开大骂,便感觉脑门上抵着一支冰冷的枪管。他即刻认清了哥儿俩当下的处境,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蹲在地上。
“该你们了,先从仓库和他俩睡觉的地方开始,重点找一下冰柜!”顾菲菲对身边的勘查员发令道。
警员们立刻各司其职,很快便在一间存放狗粮的仓库里发现一台长条大冰柜。经缜密勘查,发现冰柜内壁集结的一处细冰碴中,冻着一小块灰色碎布,现场鉴别应该是衬衫的一角,而大学生许健失踪时正是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情况很明显,尸体肯定在这台冰柜中冷冻过,由于是一台旧冰柜,可能上面的柜门有些透气,或者总有人来回开关,导致冰柜内壁集结了很多冰碴,恰巧冻住许健衬衫的一角。在黄氏兄弟将许健从冰柜中转移出来的时候,没太注意这一细节,衬衫被撕碎了,冻住的一角便裹在冰碴中。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这小小一块碎布,让恶魔现了形。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囚禁许健的地方。面对眼前证物袋中的那一小块碎布,黄氏兄弟明白大势已去,只好乖乖指认了囚禁之所。
那是大院围墙西侧紧挨着的两间红砖房,房子都只有一扇木门,没有窗户,其中一间敞着门,另一间则紧闭着。房子外围用铁丝栅栏圈出一块空间,几只大狼狗正在栅栏里和敞着门的那间养狗房中蹿来蹿去。不用问,紧闭房门的那间,便是囚禁受害人之所。
专案组让黄氏兄弟将狼狗都赶到狗房里,警告他们不要怀有侥幸心理,若是敢耍花招放出狼狗,警方绝对不会客气。不过这只是恐吓他俩而已,谁也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毕竟狗也是一条生命。
黄氏兄弟老老实实按照组长说的,将狼狗都赶到狗房里,拿出钥匙将旁边狗房上的门锁打开。
众警员进到房间,见屋子有八九平方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四周墙上都钉着厚厚的用来隔音的海绵,屋子墙角边摆着一个大狗笼,想必受害人就是被关在那里活活饿死的。狗笼呈四方形,左右高矮不过一米五,成年人关在里面只能一直弓着身子坐着——炎热高温下,屋门紧闭,臭味扑鼻,黑漆漆的空间里,受害人蜷在狗笼里饥肠辘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即使有轻微的求救声音传到外面,也会被狼狗的狂吠淹没,直到停止呼吸。想着这样的场景,在场警员愤恨难抑,恨不得立马就毙了黄氏哥俩。
随后,勘查员在狗笼周边提取到大量毛发和干巴的粪便,还有数枚指纹,以及可能来自某个受害人自残时留下的血迹;在养狗场院中停放的面包车里,发现一把大砍刀、数米绳索……
刑警队审讯室。
黄氏兄弟承认,包括许健还有另外一女三男总共5名蒲宁镇村民,都是被他二人所害,并详细交代了作案动机以及整个作案过程。
大概两年前,有一名操着外地口音自称姓姜的老板,在黄氏兄弟经营的养狗场陆续买了4条狼狗幼崽,说是他在外村新建了个工厂,要把小狼狗养大好看厂护院。自此,那姜老板经常向哥俩请教养狗的方法,有狼狗生病了也拉回养狗场让他们帮着诊治。这么一来二去,彼此就熟络起来,闲暇时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今年3月,黄氏兄弟在市区办事碰巧遇见姜老板,三人便找了家酒店喝酒。问起最近生意如何,姜老板愁容满面,但不愿多说,后来喝醉了,把持不住,开始大倒苦水。黄氏兄弟这才晓得,这姜老板和外国人共同开办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是做尸体加工生意的。由于当时媒体开始关注在国内开设的“尸体工厂”,大量报道工厂以亵渎人性尊严牟取高额利润的丑陋行径,且存在严重的尸体来源不清的问题,有关部门高度重视,严令彻查工厂的尸源,以致姜老板大部分的供尸渠道都不敢再进行交易。要命的是,姜老板的公司已经与国外一家著名展览公司签订了巨额合同,必须在10月份交付40具人体标本进行展出。可那时他还差10多具标本,也不知道风头啥时候能过,可把姜老板愁坏了。
可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老板是借着酒劲发泄郁闷,可黄氏哥俩却有了算计。这哥儿俩原先是做长途运输的,后来有了一定资本,嫌长年省内省外出车辛苦,便把车卖了办起养狗场。可自打干上养狗这一行,也许是枯燥的原因,两人便染上赌博的恶习,直至他俩与姜老板喝酒的时候,已是债台高筑,正想着做点生意捞点外快,哪怕是偏门也无妨。没想到一顿酒,姜老板就把生意送上门了。两人回到狗场一合计,觉得“杀人卖尸”是个不错的生意,随后便开始筹划。
哥俩考虑事情还算周全,听说对尸体进行解剖加工的都是一些老外医学专家,担心会被看出“他杀痕迹”,所以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把绑来的人囚禁在狗笼里活活饿死,然后再出手。为此他们还特意买了台二手冰柜,将尸体冰上几天再送出去,对姜老板谎称他们认识收容站和医院太平间的人,可以把一些无人认领的流浪者的尸体偷运出来转卖,由此拉开杀人卖尸序幕。
他们在本年四五两个月份先后害死4人,将尸体卖与姜老板,获利20万元。后在8月份的一个中午,又因为偶然的机会绑架了许健,在将其饿死后,准备再次倒卖之时,姜老板先是不接二人电话,好容易接听又表示自己人在国外出差,这次的生意就不做了。哥俩只好让尸体在冰柜里冻着,前天实在忍不住了,干脆拉上尸体直接找上门。姜老板先是表示工厂尸源已经足够,以后不会再做这种生意。后来被哥俩逼急了,姜老板才告诉他们,前几天夜里工厂的车运送标本到码头时出了车祸,丢了一具标本,担心由此引发当地有关部门追查,所以工厂暂时先关闭,等风头过了再说。不仅如此,姜老板话里话外,还旁敲侧击,询问尸体的真正来源。
黄氏哥俩顿时明白了,连环失踪案在当地引起震动,甚至专家都来参与侦破,姜老板当然也听到消息了,他开始怀疑尸体与失踪案有关了!这是要卸磨杀驴啊,哥俩心里这个恨啊,可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只好哑巴吃黄连,把尸体拉回来。哥俩都明白,这种买卖是不能再做了,当下要先把许健的尸体处理掉。本想拉回狗场,将尸体肢解了喂狗,可终究没那个胆子,后来商量一番,干脆扔到于明远家算了。于明远被抓他们听说了,想着把尸体扔到他家院里,就算不能嫁祸给他,警方也肯定不会将尸体与哥俩联系到一块,不过他们没想到,那却是一个致命的昏招……
下午4点左右,靠山村。
靠山村与鑫成村相邻,村子南部一座方圆数百米没有人家的山坡下,孤零零矗立着一栋二层灰白水泥小楼。楼房四周筑着三米高的围墙,上面拉着铁丝网还插满碎玻璃碴儿,正面两扇大铁门紧闭,一侧门垛上挂着脏兮兮的招牌,标明这是一家瓷器厂。当然招牌只是掩人耳目而已,据黄氏兄弟交代,这家工厂就是所谓的“尸体工厂”。
专案组事先向工商部门查询过,得知省内尚未批准任何一家企业有资质从事加工和经营人体标本业务,所以这家工厂不仅存在违法买卖尸体的行径,还是一家地下黑工厂。专案组抽调市刑警队大部分警力,将整个工厂团团包围。
进入工厂大院,首先进入警方视线的,便是停放在院中的一辆白色冷藏厢柜车,右侧车头有明显的修补痕迹,不用多说,这肯定就是当日撞倒杜英雄的车。
与此同时,闻声从楼房中迎出一位顶着地中海式秃头的老外和一个瘦高个中国人。闻听瘦高个就是厂子的中方出资人姜老板,那外国人是他的外方合伙人,专案组组长向他们出示了相关证件,并宣读了对其工厂采取查封、强制传唤二人的暂时处理通告。
随后警方进入工厂楼内,看到一层是尸体加工车间和办公区域;二层则是通透的,没有隔断,整个就是一个大的展示厅,里面摆着几十具姿态怪异的人体标本。
所谓“逝者为尊”“逝者为安”,是对人类生命的尊重,无论生前做过什么,当一个人失去生命的时候,都应该得到足够的尊严。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的躯体成为投机商人手中牟利的工具,更不会愿意成为猎奇者眼中的宠物。何况为了吸引眼球,追求利益最大化,有些人尸则被定做成匪夷所思的惊悚姿态。
望着眼前这一切,众警员心情颇为复杂,并不单单是恐惧和惊诧,内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愤怒。就如人体标本在英国展出,被一位民众手持铁锤打翻在地时说的那样——这是对人类的公然“猥亵”!
姜老板最终配合地交出已经被制成标本的蒲宁镇失踪者,姜老板也承认当日撞伤杜英雄的车辆正是厂里的车,由于车上装着标本,工厂又系违法经营,所以便逃逸了。直到回到工厂,才发现厢货车后车门被震开,少了一具标本。事后经法医部门证明,那具丢失的标本,确系冯根的父亲。
姜老板表示愿意为肇事逃逸负责,不过他的麻烦远未终止,除去从黄氏兄弟手中购买尸体的违法行为,其他购买渠道也存在严重违法问题,有关部门正逐一彻查,他也将为此负上法律责任。而且由于尸体加工已超出其企业在工商注册的经营范围,不但工厂被工商部门责令关门,他和他的外国合伙人还要面临巨额的处罚金……
踏上返程的路途,韩印第一次感觉心力交瘁。杀人享乐、杀人谋财、猥亵人尸,这种种丧心病狂的行径,折射出的是人性的冷酷和堕落,人类的爱、信仰、理想,在那些人身上,变得毫无价值,被随意地抛弃和出卖!
韩印不知道总是不断地面对这些人性的阴暗面,自己的人生会走到何方。他必须承认,此时内心那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让他万分沮丧,可他仍然坚信一点,那就是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未来,他一定还会出现在这条与恶魔搏斗的战线上,他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关进监狱。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游走于法律边缘,做着无耻的勾当,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相信随着法律逐渐完善,总有一天他们会沦为阶下囚。但是现在,就先诅咒他们早日下地狱吧,因为恶魔只配待在地狱中!
我的痛苦恒久而深切,我不希望世界为任何人变得更好,实际上,我要将我的痛苦加诸别人的身上,我不希望谁能幸免……
——《美国精神病人》
第一章 一湖双尸
幽暗的房间,烟雾腾腾,荧光忽闪忽暗。
角落里,男人细瘦的身子窝在松软的沙发中,旁边红木茶几上摆着红酒、八角酒杯,还有一支未熄灭的雪茄。男人时而端起酒杯轻啜,时而又捏起雪茄缓缓抽上几口,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液晶电视屏幕。
电视画面中,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躺在一张“屠宰长凳”上,火辣丰盈的身子软塌塌的,没有一丝生气。在她身旁,站着手持长刀的男人,与透着阴森之气的长刀相反,男人满眼都是温柔的目光,他注视着女人的脸庞,似有万般不舍。少顷,他俯下身子靠近女人双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久久的一个吻,犹如最后的诀别——果然,男人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迸发出兴奋的神采,他迫不及待地将一只手伸向女人的胸部,颤抖着握住了一边乳房,随即挥动另一手臂,手起刀落……
画面晃动了一阵之后又平稳下来,摄像镜头聚焦在煤气灶上的煎锅上。蓝色的火苗噌噌蹿起,煎锅里的油渐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男人端起白色盘子,将盘中带着血水的某样东西倒入锅中。许是油温过高,一入锅那盘中物便顿时烧焦成一团,男人赶紧用锅铲翻动两下,随即便将黑乎乎的一团盛到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