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兮还是急,连阴数日的天陡然一声雷响,眼看着窗外大雨从远处逼近,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就像是一种悲鸣的暗示,又一道闪电划过,颜兮脸色猛然变得惨白,猛地推门下车。
外面狂风暴雨,颜兮紧咬着嘴唇在雨中奔跑,跑得气喘吁吁,累得停下脚步,拄着膝盖剧烈呼吸,又继续向前跑。
何斯野迎风骑行,就像那个风狂雨骤的夜晚里,小丫头在暴风雨下执着坚韧地学骑车一样,顶雨狂蹬。
颜兮累得双腿打颤,几乎已经提不起双脚,电闪雷鸣间,恍惚听到十岁那年消防员叔叔和她说的话,“你爸妈在抢救室,放心,没事的。”
方阿姨也是这样说,姥姥在抢救室,放心,没事的。
但是爸妈都没活过来。
颜兮累得几乎要摔倒时,突然一双手拦住她腰,在雨中异常沉稳,“别急,小野哥带你去。”
颜兮回头看他,眼前一片模糊,“小野哥,姥姥……”
“别急。”何斯野还是那句话,将她放到后车座上,脱下校服盖她头上挡风雨,“闭眼休息,再睁开就到医院了。”
颜兮双手环抱着何斯野的腰,任风雨雷电不近人情地吹打,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小野哥双腿用力地蹬车,自行车颤颤巍巍却又万般坚定地前行。
终于到达医院,颜兮脚软得已经走不动,何斯野俯身将她背起,直冲向抢救室,门口站着的杨锋一把按住他们。
就像曾经她要往抢救室里冲,医生拽住她一样。
方然含着泪说:“对不起,小兮,对不起。”
颜兮没哭,趴在小野哥的肩上,全身哆嗦着,嘴唇咬到发白,只有眼泪在掉,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
当夜,殡仪馆守灵。
颜兮跪在寿棺前,依然没有哭,只是双眼通红地跪着。
仿佛从此以后她在这天地之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无伴。
何斯野拿了盒饭来,用勺子递到颜兮嘴边喂她,颜兮摇头不吃,声音嘶哑,“小野哥,你要高考了,你先回去吧。”
何斯野没答,蹲到她面前,握住她放在膝盖上凉透的双手,轻轻的呵气,怜惜的搓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就闭嘴吧……
第19章
殡仪馆的夜里,一个廊道里十间灵堂,三个楼层,四个廊道,逝者无数。
许多家属都在守夜,这是一个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不得闲的地方,哀乐三百六十五日、秒秒都在奏响的地方。
钟芸芸和方然站在门口望着寿棺前的两个人。
颜兮跪了三十个小时后,终于被何斯野说通,合眼休息。
小丫头膝盖仍是跪在地上,上半身垂在瓷砖铺的厚厚黄纸上,怀里捧着小兔子的暖手宝,脑袋躺在何斯野的腿上,呼吸清浅。
何斯野未睡,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田婆的遗像上。田婆和他奶奶有三分神似,也或许所有慈祥的老人都神似。
方然问:“我记得去年小野也是一直跪到第三天的遗体告别礼,是不是?他心里也不得劲了吧?俩都是重情的孩子啊。”
钟芸芸感慨叹道:“哎,好歹小野陪他奶奶到最后,见了最后一面。小兮这个,就差那几分钟没见着最后一面。”
方然飞快眨眼,憋回眼泪,“这孩子命太苦了。”
钟芸芸担心地问:“小兮还没哭吧?再不大声哭出来就该病了,小野暑假那俩月,连着大病了两场。”
方然摇头,轻叹。
下午放学,沈飞听到消息,找到姚瑶,一起来殡仪馆。
方然劝颜兮,“小兮,还有一天呢,你先吃口饭,好不好?好歹喝一小口粥?”
颜兮也没怎么喝水,上下嘴唇发干地黏在一起,摇头,“阿姨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吃,等回家我好好吃饭,可以吗?”
方然叹气出去,换杨锋劝,杨锋也劝不动,夫妻俩人齐齐看向何斯野。
何斯野颀长清隽的身影立在窗前,正在和沈飞通电话,告诉他开进永寿陵墓地正门后怎么走。
平时的白衬衣少年,此时穿着黑衬衫,领口纽扣系得整齐,西裤的裤线笔直,一身黑衣黑裤为他的神色又增添凝重。
何斯野对上方然杨锋期待的目光,对电话说:“二楼万古灵堂,和我奶奶一个灵堂。”
他挂断沈飞电话,接过杨教授手里的粥,倒进塑料碗里,拿勺过去,递到颜兮嘴边。
颜兮眼睛因为不断流泪的关系,已经肿了,她仰头看何斯野,还是摇头,“小野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吃,等……”
何斯野不发一言地将勺放到她两瓣唇间,“张嘴。”
颜兮没动。
何斯野勺子继续前伸,“张嘴。”
颜兮长睫颤了两下,看到小野哥好像生气了,乖乖张嘴,吃饭。
方然和杨锋这才松了口气,去找人确定出殡时间。
沈飞和姚瑶走到门口时,何斯野正给颜兮递水,沈飞瞧见,没像往常开玩笑说“野哥端茶倒水呢啊”,礼貌地过去给田婆棺材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