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算算。”瞿宁装着掰了几下手指头,“哎呀,大吉啊,以我所见,这两位一定是能白头偕老的小两口。”
“没看出来,你这算命的功力已经进修到看名字就知凶吉的地步了。”
因为出来的早,他们还抽个空去了适合看枫叶的红枫岗,小路边两旁的枫树延伸着繁茂的红色枫叶,把山坡点缀的色彩斑斓,漫天飘红,铺成地毯的枫叶堆在地上,风一吹,在低空打着旋儿。
“你看,我就说不要去栖霞山,那的枫叶没有这里的红,没有古诗里的那个意境。”
看到了想看的,瞿宁状态特别好,一路走走停停地拍照,还要踮脚够那最红的枫叶做书签。
她身高不够,还是靳时帮她的:“前几年应该更红,现在绿的多红的少,没那么强的观赏性了。”
瞿宁点点头:“幸亏来得早,不然我的心愿不就成遗愿了。”
“说什么呢。”
当天晚上,南京下了2022年的初雪。
瞿宁起夜时发现的,毛绒绒的碎雪下了有一段时间了,地面已经覆上一层浅浅的白色,晚风把小小的白团扑到她的窗前,沾了玻璃就成了水痕。
瞿宁看了会儿,没忍住,穿衣服要下去。
声音闹醒了靳时,他还迷糊:“你要做什么?”
瞿宁难掩兴奋地在他耳边小声道:“下雪啦,出去看雪啊。”
“下雪很稀奇吗?”靳时反应就很镇定,“你至于?”
“我没看过几场雪的好吗?都是在北京看到的,而且一场比一场小,你说我能不激动?”
“不好意思,我是济南人,从小看到大的。”
虽是这样说,靳时还是在凌晨叁点跟着瞿宁下去了,她一个人他不放心,再说抱着她睡才舒服。
他们走了另一条道,瞿宁才发现原来民宿不远的旁边的街道就种满了枫树,虽没有满天栖霞的意境,但雪色诱人,已经让瞿宁很满足了。
“也太漂亮了吧!”瞿宁仰头看随风飘落的红枫,眼睛亮晶晶的,“我若是每天走这条道我会幸福死的。”
“枫叶不是天天都红的。”
瞿宁这下有点觉出不对劲了:“你今天怎么老怼我?”
“有吗?”靳时想了想,觉得好像还真是,“可能有一点说话不经过大脑……”
或者说,有点太表露本我了。
他想认个错,却被瞿宁戳了下,她看起来还有点开心:“要不你就怼吧,怼着怼着咱俩就能吵架了,我还不知道你发脾气什么样子呢。”
“啊?”靳时很错愕,哪有人想吵架的,“别了吧,我们吵过架啊,我有很认真的跟你讲道理。”
“发脾气跟讲道理是两码事,我感觉你只是在迁就我。”
靳时太擅长把自己放在被接受者的位置上了,他总要先想别人的感受,以至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瞿宁不喜欢,更不想让这个男人明明跟她有非常亲密的关系还要自己内耗。
瞿宁想让他活得自在点。
靳时没接话,他不知道怎么接,人是会变的,他也许一开始会排斥,但习惯维持这么多年,他很难说请自己哪一部分是外面包裹的人设,哪一部分又是真实的自己。
瞿宁不介意,她凑近他,很随意闲聊:“你还记得自己实打实吵架是什么时候吗?就真的很生气的那种。”
靳时揣着口袋回忆:“高中……高一吧,跟班里同学起过冲突,什么原因忘了,反正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一个学期没说话。”
“后来呢?谁道歉的?”
“谁都没道歉……他江苏的,要回老家高考,就一声不响地转学了,我都不知道。”
天色暗了,没有星星,路边的风和树枝都落了白色的尖尖,靳时看着雪粒在眼前纷纷扬扬的飞。
大概触景伤情,他把没说的话说完了:“当时没感觉,但以后梦到他几回,都是高中的景,我也分不清是我想忘还是不想忘,后来大学,有次玩游戏的时候,问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奇怪,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
“越长大越觉得自己不该哽那口气,要说对不起的,只是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再遇到他。”
“我那时才知道,没缘分可以这么简单,你那么想见到的人,命运总也有办法让你见不到。”
靳时笑了笑:“不过人生嘛,总得有点遗憾,也不差这件了。”
瞿宁踩过枫叶小道,沉默了几秒,还是问:“所以,其实在长沙的时候,你就做好再也不见的心理准备了?”
靳时没料到她问这个:“你要听实话?”
这话就有点刀子的味道了,瞿宁明知故事圆满,依旧心堵了下。
她突然觉得耳边的雪变冷了。
“我从来就没有过再见的念头。”
果然。瞿宁呵了口气,依旧有点不甘心:“那现在呢?好不容易在一起,你都没好好说过情话。”
靳时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兜里,牵着她慢慢走:“那你想听哪句?”
“比如,嗯……希望跟我有来世什么的。”
靳时笑了声,比雪色悦耳:“真要说,其实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觉得我们就要在一辈子。”
这哪里是情话?这分明就是分手感言啊!
瞿宁生气了,要把手抽出来,无奈掰不过他,失败。
靳时握着她,轻而缓的:“我从来不敢保证未来的事,情侣会分手,夫妻会离婚,就算走到老年,说到底也是前后去世,一辈子太长了,我不敢奢望感情会一直好运。”
“但有了最坏的打算,稍微好一点都算惊喜,比如——你大概永远都不知道,”靳时转头看她,“重新见到你的时候,我有多想感谢命运吧。”
瞿宁脸红了,她咳了声:“算,算你合格吧。”
虽然还是有丝丝心酸,但这的确会是靳时会说出来的话,况且若不是来到北京,她也没想过跟眼前男人还有可以书写的未来。
还能和他站在这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她突然拿偏了靳时头上的伞,让雪花落在自己烟蓝色的发梢上。
“冷。”靳时见她反而跑远了,皱眉道,“容易感冒的。”
雪下得不大,打到她羽绒服上,洇开一点更深的印记,反倒是黏在她发上的,还有些白色的痕迹。
靳时看她仰着头接雪花,无奈退步:“你先把帽子戴上行吗?”
瞿宁摇摇头,弯着一双眼睛:“网上有句话,叫‘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你听过没?”
“所以?”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意外太多,白首太难。”瞿宁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雪花,“那就提前一点,主动出击,我们也算白头偕老过。”
靳时叹了口气:“鬼主意不少。”
倒是真听她的话把伞拿开了,很快两个人头上都生了层毛绒绒的雪花帽子,看起来很像白了头。
跟瞿宁谈恋爱时,家里虽然没有明显反对,但也不理解他怎么找个了离过婚还带孩子的女人。
七姑八婆念叨,朋友问,连偏见也觉得,如果他们在一起,一定是她图他什么,然后他向下兼容她。
连瞿宁似乎也觉得,公婆不挑事就万幸了,不指望他们把女儿当成亲生的对待。
世俗眼光,好像的确是,他家境也不错,工作也不错,干干净净的关系网和明明白白的无婚史。
但除此之外呢,好像都是他被她吸引。
有时靳时在想,他的小女友活得真是阳光啊,叁观正直得一看就是在良好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她永远有热爱世界的勇气,这点他比不上,她可以活得很自在舒心,这点他也没法比。
在一起那么久了,靳时最大的变化就是活得更有意思了。
说来没什么特别的,可生存都那么难,让自己活得有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靳时都没想到这个年纪还能对事物保持新鲜感,还能去玩,去拓宽自己的空间,这些都是她教给她的。
就这点看,他才是被兼容的那个。
靳时抬头掐了片红得鲜艳的枫叶,叶子簌簌落雪,他叫住正踩叶子踩得正欢的瞿宁,把她身上的雪拍掉:“可以啦,再久就真的着凉了。”
瞿宁接过枫叶,给他打伞:“这有什么寓意?”
“生来本是长青叶,一染相思便不同。”靳时示意她,“留个纪念,当做回礼。”
“这算哪门子的回礼。”瞿宁开了相机,把它和雪景拍在一起,晃了晃脑袋,“我们大学的时候有次下雪,我跟乔有月出去想堆雪人,结果雪太小了没堆起来,然后我们俩只好打了个雪仗,就那么点雪球往脖子后面扔,玩了一下午照样上课,一点没影响,你太小看我了。”
靳时动作顿了下,瞥她:“你大学时就这个样子?”
“我一直就这个样子啊。”
“是吗?”靳时低头道,“之前我可没想过女朋友是这个样子。”
瞿宁反应过来,凶巴巴的:“那现在呢,以后呢?”
“以后?”
小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霜花凝成水珠,映出他一双桃花眼迷离的温柔。
“以前没想过,现在希望以后我们能像条反比例函数。”
像条反比例函数,无限接近但永远不会碰触到归零的终点。
靳时看瞿宁赶紧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查名词,轻笑了声,扣了她的帽子,捂了她的手:“算了,我教给你,走吧。”
“往哪?”
“嗯……把剩下的路走完吧,然后,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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