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所有人的诧异, 徐阶站起来, 走到门口, 朝毓德宫的方向跪下, 磕了三个头,又慢慢起身, 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
“这是陛下给我的手谕, 命我遇到紧要关头时可公布, 如今王爷在此, 内阁同僚也都齐了, 虽然时机不对,还是先公开了罢。”
眼见他神色凝重地道出这番话,众人随即都联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都心头猛跳起来。
裕王大吃一惊:“手谕上写的什么?”
徐阶没有说话,只把折子递给他看,裕王迫不及待接过,脸上表情随着视线所及,由极度吃惊变成极度狂喜,半天缓不过神来:“这, 这,徐阁老,当真是父皇的亲笔手谕?”
徐阶肃然:“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伪造圣意, 这份东西, 确系陛下亲手交给我的。”
这下子就算再笨的人, 也猜得出里头的内容,何况在场的个个是人精。
裕王高兴得有点手足无措了,又把折子递给旁边的赵肃:“少雍,你也看看!”
赵肃应了一声,打开折子,一目十行。
里面大致的内容,是说嘉靖帝怕自己年寿不永,为防万一,先定好一份手谕,把皇位继承人的事情给定下来,以免出现意外情况,自己来不及召集群臣立下诏书。
这里头所说的继承人,自然就是裕王了。
他看完,又交给旁边的人,直到最后一个人传阅完毕,折子回到徐阶手里。
高拱首先提出质疑:“你何时有的这份折子?”
“前几天,就在皇上召见我们之后。”
“面见皇上的是我们几个,为何皇上只召见你,给你手谕?”
徐阶淡淡道:“兴许是陛下信得过我吧。”
高拱气得牙痒痒,锲而不舍:“既然有这东西,你为何不早拿出来!”
他面不改色:“此事事关重大,非情势迫人不能动用,陛下本想当众宣布,这份手谕不过是留个备用罢了,我时时贴身带着,也未曾料到有今日之变。后来我们无法出宫,被软禁于此,我就更不能拿出来了,虽然在座诸位都是一片赤诚,可人心隔肚皮,也难保有个别心怀叵测的。如今裕王殿下在此,也就顾不上其他了,谁都不知道今日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出去。”
赵肃心想,这话说得太漂亮了,可只怕这位徐阁老心中,也存了私心,太早拿出来,这份功劳就变成大家的,当着裕王的面拿出来,便可独揽从龙保驾之功,才是恰到好处。
其他人面色各异,高拱心中更是连连冷笑,惟有裕王闻言大为感动:“难为徐阁老煞费苦心了!”
徐阶脸上不见喜色:“外头换班时间快到了,你们得趁这个机会赶紧出去……”
他话刚落音,门被推开,贺子重穿着一身侍卫服走了进来。
“刚才我四处去打探了一下,没敢走远,巡视的人多了,连来路也被堵住。”
众人大惊,赵肃问:“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防守吗?”
“没有,他们好像不怎么往这边来,但是往那边去的人很多。”
“难道是陛下出事了?”郭朴惊疑未定。
贺子重面无表情,兀自说下去:“现在不能出去了,会被发现。”
“那可怎么办?”裕王六神无主。
赵肃问贺子重:“那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能出去吗?”
“能。”
“事不宜迟,王爷,诸位大人,把手谕交给子重,让他带出去给世子吧!”
高拱想也不想:“不行,事关重大,怎能交给他!”
郭朴也道:“是啊,少雍,莫说我们不信他,世子年方九岁,这……”
向来求稳的徐阶却不看他们,径自问贺子重:“你可有把握?”
“人在,手谕在。”贺子重轻描淡写,众人看他的眼光都半信半疑,惟有赵肃知道这话是带了十足十的分量。
便朝徐阶道:“元翁,子重的身手承自当年曾铣手下的王环,他既如此说,想必是有八九成把握,除此之外,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李春芳微微皱眉:“不若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依王爷看呢?”徐阶打断他,看向裕王。
“本王……哎,徐阁老决定吧!”
“那就这么办吧。”徐阶一言拍板,把折子交给贺子重,深深看了他一眼:“这里诸君,包括王爷安危,大明江山,都有赖于你了。”
“那与我有何关系,我答应的,自然会做到。”贺子重冷冷说完,转身出去。
他只身一人,又身手灵活,这般出去,倒真有几分把握。
只不过其他人明显不像赵肃对他这么有信心,郭朴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坐下,高拱拿着折子当扇子不停地扇风,裕王则一脸愁容望着门口,生怕随时有人闯进来。
原先门外看守的人被刘大他们放倒,五花大绑,嘴巴塞了布丢在里间,刘大几人则换上侍卫服在门外走来走去鱼目混珠,因是戚家军亲兵,那一身沙场气势当当门卫也似模似样,只是文渊阁这里似乎是被遗忘了,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换班,自然也就没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