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同学都知道程恩恩有个哥哥,她每天都挂在嘴上,高致也见过几次,在学校的家长会,印象中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温和英俊,当时班里不少女同学背地里犯过花痴。
但是那次在程家楼下表白,被程礼扬提着棒球棍追出几里地,往背上实打实地轮了两棍子,高致才知道这位外表谦逊的哥哥其实刚得很。
他说:“以前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因为哥哥去世就辍学,去年我爸走了,胰腺癌,我亲眼看着他走的,那时候才体会到,天塌了是什么感觉。你一定很难过吧。”
程恩恩一下子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劝她节哀,这句话太窝心,也许是因为终于遇到一个与自己感同身受的人,那些埋在心里的话,她忍不住说了出来。
“是很难过。我从小爸妈对我不管不顾,是我哥把我养大的。他从18岁就开始自己谋生赚钱,养活我们俩,很辛苦。”
程绍钧和方曼容各自的生活并不算富足,也不怎么把他们兄妹俩的死活放在心上,原本答应的生活费,时给时不给。程礼扬当时正是高三的关键时期,一边复习,一边还要打工赚钱,他有多辛苦,有多劳累,程恩恩都亲眼看着。
是程礼扬帮她承担了一切本该落在她身上的苦难,如果离婚时他乖乖跟着程绍钧走,会生活得轻松很多。
“我哥对我掏心掏肺地好,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对我的千般好万般好,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除了江与城。
他是真的替程礼扬在疼她。
“你不知道,我多想用我的寿命换他活着,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都愿意。”哥哥留下的信给了程恩恩很多力量,这段日子慢慢积累起来的坚强,让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我就想让他活着。”
她只是觉得不公,为什么哥哥这么好的人不能长命百岁,他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没来得及享受什么。
高致望着她的目光有几分怜悯和温柔:“他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了。”
程恩恩一顿,随即泣不成声。
她多么想念哥哥,想让哥哥回来,可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哥哥只是太累了。
这个世界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只给了他辛苦。他活得太累了。
“谢谢你。”程恩恩用手背擦着眼睛,又哭又笑地。
这个安慰让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执念,也终于随风而去了。
买单是程恩恩抢着去的,又另外买了一杯外带的咖啡。
高致往她手里瞥了一眼,猜到是要带给江与城,伸手作势要拿:“怎么又给我买了一杯啊。”
程恩恩是个直脑筋的,下意识躲开:“这个不是……”幸好反应已经比以前快多了,接着说,“我再给你买一杯,你想喝什么?”
高致说了声“算了”,率先迈步出去。
左右今天碰了面说上话,还留了电话和微信,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不能把兔子逼急了。
程恩恩走在他身后,出了店门,再次对他道谢:“今天谢谢你。”
高致乐了:“我也没干什么呀,你一会儿已经谢了我三次了。”
程恩恩赧然。
其实今天见面,高致一直觉得她与前两次似乎有很大不同。之前的程恩恩就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似乎不记得他;今天的程恩恩记得他,可是无论是眼神,还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已经不是17岁时的状态。
这一刻她脸红的样子,倒是与记忆重叠了。
高致扬着嘴角,微微低头:“既然这么感谢我,要不再顺便请我吃个饭?”
程恩恩正要回答,耳边想起一道刺耳的鸣笛声:“嘀——”
她扭头,路边黑色商务车的车窗落了半截,江与城盯着他们,目光冷然。
程恩恩看到他愣了愣,手中的咖啡杯温度有些烫手。她站在那儿没动,高致微微挑眉,眼角眉梢的弧度透着些挑衅。
江与城又按了一下喇叭,微露不耐。
程恩恩回头,高致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对上她的目光便微微一笑。
她挥挥手说:“我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好。”高致也抬起手,轻轻摆了一下手指。
程恩恩从车前绕过,坐到副驾驶上,将咖啡递过去:“给你买的,美式浓缩。”
江与城瞥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我不喜欢这家咖啡。”
程恩恩便将手往回收,江与城忽然抬手将咖啡接过去,放进中央扶手的杯架。
空气都显得有些僵硬,程恩恩主动先开口:“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协议的事,这么久了,还没拟好吗?”
“怎么,急着办完手续和他再续前缘?”江与城冷冷问。
程恩恩有些莫名:“你在说什么呀,我刚刚是偶然碰见他的。”
江与城脸色很淡:“我以为,你把和他的故事写成小说,是有什么想法呢。”
提起这个程恩恩就尴尬:“我没有。我就是……”
故意气你的。
她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