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鄂沉吟道,“草民是听了一星二些,心中也有一些事。只是大夫治疗,不可纸上虚行,总要亲自诊治过了,才能更有把握。还请郡主容草民冒犯,亲自手诊一番。”
顾令月轻轻颔首,“这是当然。”
宋鄂便起身,请顾令月进了内室。
蹲下身子,朝顾令月再度告了个罪,方伸出手,握住顾令月的一只雪足。自膝盖而起仔细捏查骨骼肌肉情况。
面上闪过思索警醒神色,过了小半刻钟,心中方有了初步定论,轻轻将顾令月的雪足放下。
顾令月问道,“如何?”
宋鄂拱手,“草民斗胆,可以一试。”
顾令月一瞬间神色凝固。她此前面上虽则平静,实则心乱如麻,如今听闻宋鄂这般答复,知道困扰自己多年的足疾有了治愈期望,一时间竟是悲喜交集。
碧桐听闻这个消息,也是惊喜无限,“郡主,你听见了么?您的足疾说不得可以痊愈了。”握着顾令月的手,面上犹自带着笑,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
顾令月含笑道,“我听到了。”转过头来,朝宋鄂施了一礼,郑重道,“如此,请宋神医给我医治。”
宋鄂叹了口气,“请恕草民不能。”
“按说为医者见了病患便应救治。只是草民此次进京乃是受了贵人所托,如非贵人开口,不好私下给郡主医治。”
顾令月闻言一瞬失语,片刻之后方道,“我知道邀请你的贵人是谁。我与他……之间另有些纠葛。宋神医您是大夫,我虽不才,倒也有些资产,若您是为了诊费的问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宋鄂闻言深深的看了顾令月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毫无疑问,这位郡主气度娴雅,着实是一个美人儿。圣人花了数年时间,派出大量人力物力在江南寻找自己的下落,便是为了医治这位郡主的足疾,显见的将这位郡主放在心上。如今,昭国郡主却试图撇开皇帝独自寻自己医治足疾。个中诡谲,说不得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
他对这位郡主颇有好感,若从个人本心而言,倒也愿意倾心为其医治足疾。只是心中另有旁的顾忌,到底要让昭国郡主失望了。“这不是钱财问题,”
他道,眸中闪过一丝柔和色彩,“草民有一位倾心爱慕的女子,因着家族连累缘故,落入官籍。草民发愿为其脱了官籍。那名贵人权势煊赫,您也是知道的,既然草民入了贵人的眼,则我草民心系女子的官籍便只有他发了话,才能免去。草民绝不敢违背他的意愿。还请郡主谅解。”
顾令月闻言怔住,“原来如此啊!”轻轻道,唇角泛起讽刺笑意。
宋鄂瞧着顾令月这般形容,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意,忍不住劝道,“草民想那位贵人既肯花费精力寻了草民,定然是希望为您医治足疾的。郡主只要好生与之说说,想来求医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顾令月淡淡道,“多谢宋神医好意,我心里清楚了。”转身道,“回府去吧。!”
郡主府绿荫细细,顾令月坐在斋之中独自一人思虑良久。
过往的画面如同彩色的皮影戏一般,一桢桢的自眼前掠过。
困窘绝望的江南湖州童年;
富丽华美的太极宫。
雄壮凄凉的潼关。
苍凉的北地孙府
……
良久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扬声唤道,“来人。”
钗儿应了一声,从外入内,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顾令月闭了闭眼睛,“伺候纸笔。”
明亮的灯光将通古斋中照耀的亮如白昼。
顾令月坐在案前,望着面前雪白的笺纸。
笔是上等的狼毫笔,纸是雪浪般的宣纸。提着笔在砚池中蘸墨,悬在纸上一会儿,只觉犹自有千斤之重。
终于落下:“见字如晤,日前所言,历历在目,若有闲暇,永兴坊当面一叙。”
写完手书,复捧在手中仔细观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方封在了信笺之中,交给碧桐,“命桓衍送到宫中,奉交至圣人手中。”
碧桐躬身应道,“是。”
夜空中的月亮悄悄落下,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天光射破天际,照耀太极宫煊赫威严。
内侍陈孝捧着一封信笺走到姬泽身边,小声禀道,“圣人,郡主府中送了一封手信过来。”
姬泽闻言微微一愣,接过手书,在宫殿明亮烛光下展信观看。
雪白信笺微微震动,显然显示出激动心情。
“朕知道了!”片刻之后,吩咐道,“去郡主府给郡主传个口信,就说朕如今国事繁忙,明日必定前往郡主府探望她。”
……
长安金乌自西天落下,又自东山升起。
姬泽御驾在昭国郡主府门前停下,一路沿着府道径直前行。
砚秋从内迎出来,“圣人,”躬身道礼,“郡主在流云亭中侯驾。”
姬泽随意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阿顾坐在流云亭中,挺直背脊看着从小道上走过来的姬泽,抿唇不发一语。入冬长安天气寒凉,姬泽披着一件黑貂毛出锋的大氅,身材高大挺拔俊美,跨步的姿势颇为潇洒有力,进了亭子,在阿顾面前坐下。
望着面前佳人,目光中闪过一丝柔情,“阿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