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撇了撇嘴, 这场面看得直教他牙疼。
在北境大营,破破烂烂的甲胄都舍不得扔, 东拼西凑便又是一身;可这群没用的废物点心倒各个人模人样的走在大街上。
背地里却不见得干人事。
卫达同荆望等人接到了齐钺的信号,早早隐蔽在了无人处, 悄无声息地将场面递到神策营手中。
张统军在门前与齐钺寒暄奉承, 齐钺也强装好脸一一应了。
神策营的人的确是狗占马槽者居多,但也不见得各个都是傻子,并非无人觉察出异样,只是谁也不愿声张。
左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为张统军的意思很明显。
神策营统军共两人,正三品,在整个神策营位子也只在薛宏朗之下,能爬到这个位子的也不傻。
张统军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将人送到大理寺狱,之后能和齐钺、和这些人、和这整件案子撇清关系,就是最好的了。
凤鸣阁内一众下人被麻绳绑了手,串成串被神策营的人赶着挨个从大门里走出来,街上驻足围观的人群也是越聚越多。
随着老鸨和管事的掌柜几人被单独押解出门,事情总算是要告一段落,齐钺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瞧见一旁与自己骈马而立的张统军面露难色。
“侯爷,按照惯例……”张统军在马背上冲齐钺颔首,算是行礼,“这人犯进大理寺狱前都要先搜身,看看有没有私藏什么利器毒药,一来怕他们跑了,二来,也是怕有人畏罪自戕……”
这么简单的事儿齐钺自然是知道的,可该搜查的,之前卫达与荆望必然已经都搜过了,这群花架子少爷兵也不过就是要走过过场,本也无妨。
但他转头看了眼熙来攘往的街头。
今儿虽是起了个大早,但忙活到现在已是日近中天,时值初冬,但尚算晴好,日头瞧着还是晃眼。
齐钺微微眯起了眼睛。
凤鸣阁开在隗都城最热闹的街道上,现在他身边人头攒动,议论纷扰,吵得人头疼。
这样的氛围使他心中隐隐地升起一丝不安。
“查是一定要查的,总该按着规矩办事。”他也冲张统军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可这街上这么多人看着,若是出了乱子只怕难收拾,不如进了大理寺狱再查,张统军以为如何?”
“这……”张统军欲言又止,“那只怕这路上……”
“这一路上就劳烦神策营的兄弟们多担待了。”齐钺抱了抱拳。
这一路上卫达和荆望都会在暗处跟着,他并不但心人跑了,但他也深知张统军想听什么。
于是他接着道:“若是因为这个在押解的路上出了什么问题,齐钺自当一力承担,到御前请罪。”
“侯爷这是哪儿的话儿。”张统军朗声一笑,“左不过这点儿路,能出生么事儿呢?但凭侯爷做主便是!”
枣雪是北夷草原上纯血的良驹,远比中原的马匹高大,齐钺端坐马背上,便将周遭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丝毫不敢怠慢,盯着身边的动向。
人犯被挨个押进了木质的囚车,天边有黑云飘过,却还没有来得及挡住越来越刺眼的阳光。
越来越拥挤的人群使空气变得燥热,今天的隗都城里没有一丝风动,有些闷热。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人群外一个老汉勾着腰垂着脑袋推着一辆木车从人群后经过,车头前挂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王麻子烧饼”。
午饭的点儿要到了。
齐钺觉得有些气促,伸手拽了拽交合服帖的前襟。
他跟着凤鸣阁的鸨娘很熟,同尤敬之厮混的那段日子里,他也算是凤鸣阁的常客。
看着老鸨被人押着走在最后一个,经过自己身边,他吁了一口气。
天太闷了,总算要结束了。
他想拉着枣雪跑一圈,把林诗懿揣在怀里,去吹吹风。
“侯爷!”鸨娘好像突然认出了齐钺,她经过齐钺的身边,突然跪倒拽住了齐钺的军靴,“侯爷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人群似乎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点燃,越发的躁动了起来。
枣雪感受到外界的气氛,也开始焦躁不安,它晃着脑袋打了几个响鼻。
这里是隗都的闹市区,一旦马匹受惊冲进人群,后果不堪设想;齐钺连忙收紧了手中的缰绳。
“没有人要你的命。”齐钺有些厌恶地抽走被鸨娘拽住的脚,“天子王法在上,会有你说理的地方。”
几个神策营的人见状上前拽开了鸨娘。
也许是因为生人的靠近,枣雪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他蹄间的碎步越来越凌乱;齐钺抚着它的马鬃安慰着。
可是枣雪陪着齐钺这多年来久经沙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尸山血海,阵前厮杀。
齐钺无惧,枣雪亦然。
齐钺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眸紧张地扫过人群,刚才挂着“王麻子烧饼”招牌的小木车还停在人群外,可推车的老伯已经不见踪影了。
刚才那人虽然佝偻着身子,可身形却是壮硕,或许,就不是个老人家。
人总是容易先入为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