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借着廊下的昏光偏头一瞧,疑惑地脱口而出道:“雪信?”
“侯……侯爷……”雪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低地垂着脑袋,被雨水打湿的鬓发垂在额前,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奴婢光顾着躲雨,没瞧着眼前儿,是奴婢冲撞了侯爷,奴婢该死。”
“子时都过了。”齐钺冷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奴婢……”雪信还是一如往常怯生生地答话,“秦大人叫奴婢烧水沏茶……”
齐钺嘴角微挑,“这么晚了沏茶?”
“是。”雪信恭顺地点了点头,“小姐……小姐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粗长了一些!o(n_n)o哈哈~
第67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齐钺一脚踹开秦韫谦的房门之时, 房中二人都心中一惊。
痼疾虽是束缚了他的左臂,令他的两颊凹陷, 但战场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威势终究是抽不去的,那威势仅仅是盛在他那一双眸子里, 只怕普通人见了也得要栗栗危惧。
可房中没有一个普通人。
秦韫谦收拾了心里那点寒意起身上前行礼, 言语动作间皆得体有度,“下官见过定北候。”
齐钺偏着脑袋打量了秦韫谦一圈, 没有开口答话,甚至都没有免了秦韫谦的礼数。
他一脚踢开脚边上刚才被自己踹断的那截子门闩, 威如雷霆;直接绕过秦韫谦向林诗懿走去, 面若冰霜。
林诗懿瞧着乌云罩顶的齐钺朝自己走来,面色依旧沉静如常,不卑不亢。
她想起那个被齐钺圈在墙边的雪夜, 心中盘算着若按齐钺往日里的脾性不知道又要与自己如何大疯一场, 但她只觉问心无愧, 根本不想跟对方多计较半句。
待齐钺走到她身旁,她却疑心自己是否是眼花了——
那人眼眸间的冰雪尽数融化, 勾唇间的点点浅笑软化了下颚角凌厉的线条;齐钺对着她微微躬身,将小臂伸平递到她的面前, 连距离都把控得刚刚好。
无论是前世隐忍深沉的齐钺, 还是今生时不时带着点兵痞无赖相的齐钺,她都算是见惯了的;可如此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齐钺,她还是第一次见。
“夫人,夜深了。”她听见齐钺的声音都似乎更温柔了, “雨夜湿滑,为夫送你回房罢。”
见招拆招她虽是不怕,但眼下委实是看不懂齐钺的新招儿了。
她呆呆地愣在圈椅上,直到齐钺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更深露重。”齐钺轻轻地揽过林诗懿的肩膀,“别着凉。”
林诗懿猛地被拢进了齐钺的温度里,竟不自觉的一哆嗦;她脑中一片空白,就这么由着对方揽着自己走出了房门。
房中只剩下一个呆立的秦韫谦,他甚至还保持着之前向齐钺行礼的姿势,低低地垂着头,不曾移动半分。
雨水的凉意和沙沙声冲刷着林诗懿脑中混乱的思绪,直到齐钺揽着她走过了她自己的房门口都没有停下,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扭了扭肩膀挣脱齐钺的怀抱,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我……”齐钺尴尬地收回手,“没想做什么。”
林诗懿没有多言,她回身目光凌厉穿过齐钺,看向自己卧房那一扇已经走过了头的房门。
“我想——”齐钺对着林诗懿躬身作揖,“请林大夫为我开一计药。”
“什么意思?”林诗懿薄怒。
齐钺缓缓地靠近林诗懿的耳边。
这样靠近的距离让林诗懿瞬间警惕,她心下想着,若是齐钺能说出什么“医我相思”那类浪荡子的轻薄戏言,她也不介意再出力给对方一巴掌。
却只听见齐钺低声道:“隔墙需有耳,窗外岂无人。”
瞧着齐钺言罢伸手对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疑惑着驱步向前,齐钺便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门窗紧闭的厢房之内烛火明灭,起先里面只传出清浅的人声,就算贴着墙根也听不真切。
门外看守的近卫们在深夜里依旧站得笔直,目光炯炯,这都是北境大营训练有素的成果。
直到门内传出一个大惊失色的男声,扯着嗓子把那调子都拖得略显怪异——
“什么?”荆望看茶的手一哆嗦,茶水便洒了满桌,“侯爷,人家好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还没好呢就开始折腾,怕自己活得太久了是怎么的?”
“再大点声!”齐钺白了荆望一眼,“我给你个锣,你到院儿里去把大家都敲醒了,好说给他们每一个人听见!”
“侯爷,你自己身体现在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当你是三年前隗都那个老虎都能打死三只的小公子呢?”
荆望不甘的压低了声音,语中既是怒也是恼,更多的还是心疼,连尾音都跟着打颤。
“要是让老候爷和大公子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你不怕他们晚上来找你,我都怕他们晚上来把我带走咯!”
荆望气着气着,语中慢慢带上了两分哽咽。
“这几年我怎么劝你也没用,你总说你还年轻,仗打完了再养也来得及……明知是毒药的东西,你吃一次不够还要吃第二次……眼下这仗总算是打完了,你那左臂没养好不说,怎么这头糟践自己还糟践得顺了手了?”
齐钺两辈子和荆望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父母兄长加起来的都长,他们平时互相挤兑拌嘴,可真看见对方这样,他什么火也都咽了回去。
安慰人的话他也不擅长,只能用眼神指了指坐在小案对过的林诗懿,“你多大了,夫人还在这儿呢,也不嫌丢人……”
林诗懿捧着手中的清茶,到现在仍然面色沉静地垂着眸子,安静得好像根本就不在这个房间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