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当时在尼勒布斯的湖畔边斯木里曾说过的话,那支梅花袖箭, 是许多年前哈斯乌拉送给斯木里的。
许多年前……
那也就意味着那些钢针很有可能早就锈蚀。
这便也就不难解释, 为何齐钺身上的金疮中风痉之症的病程发展为何会如此来势汹汹。
而治疗金疮中风痉,比起辅以药物,最重要的是要清理疮口。
那六枚钢针已经完全没入了齐钺的表皮肌理, 真是肉眼从外侧已经无法找见, 那疮口改如何清理?
清理前最起码先要把那六根钢针取出, 才能避免伤口进步一溃烂,接着才是清理……
可到底要如何取出如何清理?
林诗懿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她凝眸沉思之时, 却听到身边一声痛呼的呻/吟,她转头, 看见方才还靠在榻边的齐钺已经倒在床榻, 蜷缩成团。
齐钺往日里高大挺拔的的身躯在床榻间痛苦地瑟缩着,他不住的抽搐,汗水浸透了之前刚换的里衣。
林诗懿急忙走到榻边,想搬正齐钺的身体, 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僵硬,她看着对方之前青白的脸色转为青紫,颤抖的搭上了齐钺的脉搏。
脉弦而数。
齐钺的病征已经由金疮中风痉的第一程风毒在襄,很快就要进入第二程,风毒入里。
若是再不做决定,不需要太久,就算华佗在世也将无力回天。
林诗懿散开包裹银针的布袋果断取出两支扎入齐钺的穴位,暂时止住齐钺的抽搐,便立刻起身去寻门外的荆望。
她快步向外间走去,刚转过屏风的拐角就差点撞上冒冒失失冲进来的荆望。
“夫人!”荆望连忙行礼。
林诗懿本就心急如焚,这一惊更是急出了火气,“你急冲冲的做什么!”
“卫达派人来传话——”荆望焦急道:“秦大人带着人已经入府了,这会估摸着已经在来偏厢的路上了!”
“表哥?”林诗懿蹙眉,“可还有什么旁人?”
荆望急得直跺脚,“不就是隗都那群大老爷们!”
林诗懿想起齐钺之前的话——“那么多人想我死。”
联系之前种种,就算她信得过秦韫谦,可来人之中也定然有不善之辈。
可是齐钺等不了了。
“你同卫达说,无论如何,将人拦住,那怕只是一个时辰也好。”看着荆望转身就要离开的背影,林诗懿又补充道:“你着人去传话,然后速速回来,再带上两个信得过的近卫一并进来帮忙。”
看着荆望出门后,林诗懿走回屏风后的里间,在小案边的木凳坐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已经……很严重了……是吗?”刚刚平复过来的齐钺声微气弱。
林诗懿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尽量平静道:“没有。”
“你不用瞒我……”齐钺轻咳两声,“你与荆望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严重,你叫他带人进来做什么?”
“我能治。”林诗懿迟疑道:“但你的身子……”
齐钺的声音很低,“你说能治,我便不死。”
“齐钺。”林诗懿转头认真地盯着齐钺,“我能治,但若你的右手还想要,我得吧那六枚钢针取出来,我懂我在说什么吗?”
“懂。林大夫言简意赅。”齐钺费力地与林诗懿打趣,不想房中的气氛如此凝重,“这右手,我想要得紧。就这一只手了,我还想留着,若有机会再抱抱你。”
“无耻。”
林诗懿背过脸去。她知道齐钺心里在想什么,却还不是不习惯这样环境里齐钺刻意轻浮的样子。
“我留给你的字条里很清楚,现在任何阵痛的药物都对你无用了,你知道……那针要怎么取出来吗?”
“我知道。”齐钺豁然一笑,“当年关二爷刮骨疗伤,今天我齐钺也算是能做回英雄?”
林诗懿静了片刻才接着道:“稍后我会再施针,想法让你睡过去……”
“不必了。”齐钺打断道:“你之前施针,我也会被吵醒不是吗?到时候刀子化开皮肉,只怕也不会有多大用,你也知道,对不对?”
他艰难地转头望向林诗懿,“况且隗都的老爷们都来了,我要是真睡了,万一有事谁来应付?”
“我可以……”
“不可以。”齐钺再一次打断林诗懿,“斯木里是草原上的野兽,可司马昭之心终究是藏不住;但隗都的秃鹫们吃人从不吐骨头。更何况……”
齐钺没有再说下去。
更何况我想看着你救我的样子,你还愿意对我好的样子。
也许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荆望再带着近卫回来的时候,齐钺已经被林诗懿扶起,坐在了房中的小案边。
“侯爷,你怎么起来了?”荆望担心道。
“嗯。”齐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荆望的问题。
林诗懿怀中拿着一个布包,手上端着一碗油灯回身吩咐道:“把案台上收拾一下,再去端一碗烈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