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当家亲自走一趟,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打探含玉的选曲,她也想在这日子出来走动走动。她家里没人了,这些年来又没交几个朋友, 碰到年节时分, 连客人们都要回家去, 如意楼便显得分外冷清。
孙当家便寻了个借口到千金楼走一趟。
结果这借口似乎没找对,听着盛景意笑眯眯地叫她放心, 孙当家一颗心七上八下, 感觉前面有个坑,她却不知道坑离自己有多远。
那么大一座如意楼,难道她们真的无缘花神吗?无缘也就罢了, 要是含玉得了今年的花神, 她的老脸往哪搁?她怎么向东家那边交待?
孙当家心里想法很多,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等听到杨二娘来了一句“怎么?你怕了?”,两人再次进入惯常的互损模式, 成功达成了新年第一吵成就。
其他人对她俩这种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压根没人上去劝架,等吵够了,孙当家自然会走人。
盛景意见识这种场面的次数不多,兴致勃勃的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 津津有味地听她们吵。
今年大年初一, 盛娘说她又长了一岁, 往后可能要出去走动,专门给她新配了个丫鬟, 叫立夏。顾名思义, 这小丫头是立夏那天生的, 村里的先生去吃酒是觉得她生得巧,便建议她父母给她起名“立夏”。
结果那一年逢上大旱,她父母觉得立夏出生的她是灾星,对立夏非打即骂。等立夏能吃饭了,父母发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她饭量奇大!
这对普通农户人家来说简直是灾难,谁养得起这么个饭桶。所以在立夏六岁那年,她父母就到处找人接手立夏,什么契书都愿意签,反正只要甩了这么个负累就成了。
立夏吃得多,年纪又小,干不了什么事,很快被主家嫌弃,辗转换了几户人家,勉强也养到了十岁。
她那父母本来丧心病狂地想把她卖去当私伎,还是杨二娘碰上了给买了回来,教了她两年拳脚功夫。
立夏学了杨二娘不少本领,保护盛景意不是事,性情也很活泼,这会儿见盛景意挪了板凳来看戏,马上去弄了一盘烘得香喷喷的南瓜子给盛景意旁听杨二娘两人吵架用。
杨二娘和孙当家吵得有点累了,瞥见盛景意兴致盎然地坐在那嗑南瓜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拿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盛景意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给我帮腔就算了,还嗑起瓜子来了,你当我们是在给你演杂戏?”
盛景意说道:“二娘你们要是上台演戏,一定好看极了!”
杨二娘啐了一声,说道:“我们这把年纪了,还上台不是招人笑话吗?”
“二娘你们明明还年轻得很!”盛景意说道,“我听说那些个书生去考进士,考到七老八十还在考;朝廷那些个当官的,当到七老八十还在当,我二娘怎么就老啦?二三十岁,连一辈子的一半都没过完呢!就许他们读书读到老,不许我们演戏演到老吗?”
杨二娘被盛景意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不知这小家伙拿来这么多歪理。
偏偏听她这么一说,她觉得还真的挺有道理,她这二三十岁的,不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吗?可不能因为那些臭男人偏爱年轻的,便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杨二娘教育道:“你小小年纪的,别连朝廷命官都敢埋汰。”哪怕她也不喜欢那些爱摆官架子的官老爷,可基本的敬畏之心还是要有的,太过肆无忌惮很容易招来祸事。
盛景意乖乖巧巧地点头。
孙当家见杨二娘不和她吵了,反而和盛景意其乐融融地聊了起来,觉得没趣,没再多留,径自回如意楼去了。
她心里惦记着盛景意说的那句“和外面的不一样”,感觉不太踏实,又把那对双生姐妹花叫来敲打了一顿,让她们别被眼前的繁花似锦迷晕了眼,要是今年输给手下败将,那些摇摆不定的公子哥儿以后肯定不会再支持她们了!
双生姐妹花跳槽后一直顺风顺水,听孙当家这么训话,心里很不以为然。
上回含玉和她们打了个平手,她们私底下讨论过,都觉得那是因为韩府君曾给含玉开口圆场。
韩府君可是那次赏雪宴的东道主,又是金陵城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到场的人谁会不给他面子?
论姿容、论嗓音,含玉是决计比不过她们的!
至于琴艺,元宵灯会和花神夜游会那种热闹喧哗的地方,谁会静下心来听琴?要是那些看客有心情听琴,去年含玉也不会输给她们!
双生姐妹花悄悄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孙当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动不动就找由头教训她们。
如意楼这番对话,盛景意她们自是不会知晓的。
过了年,盛景意需要的道具渐渐凑齐了,她早前通过林老板叫人定做了一批白面扇子,趁着过年和三个娘一起窝在家中画扇子。
在《桃花扇》之中,扇子是个重要道具,当初在学术界还曾经考证过《桃花扇》里的扇子是团扇还是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