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中已预料如此,听沈清萱这么说,倒是也没觉得什么奇怪,只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拿着小剪子,修剪起厅上花架子上头摆着的几盆盆景,只慢慢道:“她这辈子算是毁了,其实姑娘家这一辈子,本就不容易。若是投生在了穷苦人家,从小缺吃少穿的,受些苦也是没办法,可我们这样的人家,锦衣玉食的养着,何苦来呢!不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沈清萱私下里也劝过沈清蓉不少次,奈何她再没有一次听的,因此说的多了,自己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如今虽然同情她,却再没有早先那种割舍不下的姐妹之情了,也只跟着老太太叹气道:“我何曾不劝她,我们几个,即便是已经出阁了的大姐姐,哪个人将来没个好前程的?便是比不上三姐姐,可三姐姐是正房嫡出,原我们也不改和她比去,也不知道她到底争些什么!”
老太太见沈清萱的性子倒是豁达的很,只笑着道:“你不懂,你大伯娘和你二伯娘没出阁的时候就是姐妹,那时候你二伯娘的母亲身体不好,时常养病,平宁侯府没个规矩,你二伯娘的母亲被你大伯娘的姨娘压了好些年,要不是你二伯娘是平宁侯府正室所出的闺女,且我们家又是那种重礼数的人家,只怕你二伯娘婚事上还要被你大伯娘压一头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难免就又有些自责,当年若不是她一时心软,答应了小谢氏进门,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
“只可惜那时候你祖父身子骨也不好,你二伯娘刚进门也不会张罗什么,你前头的大伯娘一死,就被你如今的大伯娘给逮着了机会……”老太太说到这里,又觉得和姑娘家说这些有伤风化,便只揭过了这一截不提,只继续道:“反正我当时一时心软,又想着她们自家姐妹,纵也不会让别人看了笑话,因此就答应了你大伯娘,让大老爷将她娶进门当了续弦。”
这些事情沈清萱如何知道,如今听老太太这么说起,还觉得很是好奇,只眨眼道:“原是因为这样啊,一家人又何必弄成这样呢,如今最可怜的,也就是二姐姐了。”
一时老太太也觉得有些伤感了起来,便坐了下来,外头丫鬟正巧进来回话,说沈清薇过来了。
沈清薇方才去过外头,身上一身缟素,便回流霜阁换了一身衣裳。她原本就是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两日脂粉不沾,越发显得纤细婉约,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觉得惊艳万分。
老太太看见沈清薇过来,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只慈眉善目的问她道:“你从哪里来?”
沈清薇便淡淡地回道:“刚看过我母亲,从外头来,正巧遇见了三婶娘,说四妹妹也在这边,所以就过来了。”
老太太便点着头让她坐下,又问:“外头客人可多,你母亲还忙得过来吗?”
“今儿客人已经少了好些,母亲还算忙得过来,只是日子长了,难免吃力,倒是要请三婶娘在一旁多多帮忙了。”沈清薇心道,林氏既然是从老太太这边去的,那多半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因此便故意试探了一句。
老太太听了这话,果然开口道:“让你母亲休息几日吧,如今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没必要把她给累坏了,下面的事情还多着呢,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眼下沈清薇最担心的,是沈伯韬和崔锦屏的婚事,因为小谢氏一死,虽说二房不用跟着守孝,但是国公府尚未分家,这百日之内,显然是不能办婚事的,说出去也不吉利。只是崔家那边,这几日那崔老太太实在也是不大好,年纪大了,身子骨就跟柴火搭得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散架就散架了。
沈清薇想起这些事情,终究还觉得有些担忧,正悠悠的叹一口气,却见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周夫人和周家七姑娘,过来给大太太吊唁了,说是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虽然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一听说这周夫人,也无端就提起了几分精神,只因为她原是她们这一辈上年纪最轻的人,四十岁上头又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因此足足和她们寻常人拉出了一辈距离来,如今自己的几个孙女,倒是和她的闺女差不多大。
“那还不快请去!”老太太急忙应了一句,又对沈清蓉道:“你亲自去迎一迎,不要让她们觉得我们家怠慢了。”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已经传来的谢氏的声音,只笑着道:“难为夫人亲自过来,倒是辛苦了,老太太就在里头呢,我身上衣服也不方便进去,就送到这儿吧。”
谢氏的话才说话,只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道:“那就麻烦国公夫人了,我们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谢氏上回在萧家见到周琦的时候,只觉得她眼高于顶,并不像是好相与的人,谁知道今儿对自己居然这样温婉有理,片刻间只对她就生了几分好感,笑着道:“七姑娘客气了,进去吧!”
这时候,沈清薇正好就挽着帘子从里面出来,见了两人便福了福身子道:“给夫人请安,夫人里边请。”
周夫人素来喜欢姑娘,沈清薇又是京城里人人赞叹的姑娘,她自是喜欢,便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不必多礼我,我们一起进去吧。”
周琦站在一旁,朝着沈清薇使了一个眼色,眉梢透出几分笑意来。
“琦姐姐你们请。”
丫鬟挽了帘子,引几人入内,老太太瞧见周夫人,脸上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亲自站起来道:“孙家大妹子,你可回来了,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