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黄芳世气得捏紧了拳头,但胡兔虽然爵位没他高,但一来其是满八旗的子弟,清廷治世下天生就比他这个汉人高贵,二来人家是正经八百的二品大员福州副都统,也非他只有数千私兵团练的空壳公爵可比。“你……”
“罢了,罢了!”看到黄芳世要暴走,总兵黄蓝忙站起来熄火。“海澄公自然没有断送朝廷大军的意思,但胡大人所言不差,没有船厦门是过不去的。不过,现在苗之秀已经在温州归降了朝廷,只要再夺回了定海,朝廷的水师就能开过来跟郑逆抗衡,只要水师得胜,那厦门不就像脱光了衣服的大闺女了吗?”
几个武将闻言顿时淫(荡)的笑了起来,宁海将军喇哈达更是不看身边黄芳世那张铁青色的脸,连连点头,并大声附和:“没错,正是这个理,厦门能不能打,打不打得下来,关键还得看看水师的能耐。”
出身汉军镶黄旗人的福建总督郎廷相听了半天之后,见除了黄芳世以外的一众武将都同意暂时停火,这才向上座的奉命大将军、和硕康亲王杰书探问着:“王爷,您看呢?”
说起眼前这位郎廷相郎总督,祖上也是明军将领,等到其父郎熙载在关外降清后,郎家便随着清廷席卷华夏而开始逐步发迹。到了他这一辈,其长兄郎廷辅以资政大夫、世袭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兼一托萨拉哈番(云骑尉)的身份历任管汉军镶黄旗参领、户部郎中最后升任户部侍郎,而其二兄郎廷佐更是赫赫有名,历任江西巡抚、福建、江南总督、兵部尚书,最大功绩是打败进攻长江的南明郑成功军,为清廷保住了漕运,也稳定了其江山。
正是因为郎氏两代为清王朝入主中华立下过汗马功劳,杰书也不能不给这位身为封疆大吏的汉奸几分面子:“郎大人是钦命的福建总督,想来对厦门等地更为熟稔,本王初来乍到还是先听听郎大人的意思吧。”
“王爷乃是皇上钦命平定东南的大将军,下官又如何敢僭越。”郎廷相签着屁股讨好着,但杰书打定主意硬要他先开口,郎廷相无奈只好表明了态度。“下官以为,段大人和黄大人所言甚有见地,如今要浮海取厦门一时还力有不殆,不如暂时以招抚,或可免刀兵。”
“招抚?”杰书摸了摸胡子,郑成功时代清廷曾五度招抚、郑经继位至今也有过四次招降,然而都无功而返,现在还要招抚?杰书颇有些犹豫,但看了看下面这些骄兵悍将都是一副不想再打的架势,杰书终于点头了。“倒也不妨一试,不过郑逆狂悖,还要做好再打的准备,郎大人,船的事还要继续上心,至于水师方面也要多多督促……”
郑克臧走出停留了三个多月的慈庵,回首仰望慈庵后陈昭娘的坟茔,淡淡的雨雾漂荡在空中,仿佛是挂在眼角上的泪痕似的有着中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郑克臧定定的看了会,随即坚定的转过身子,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回到已经物故人非的荷院,郑克臧来不及休息,立刻派人去请郑聪等几位郑氏宗亲——这三个多月里,万年、天兴两州奉陈永华之命对几家伯府实行围追堵截,两方几度大打出手,乌烟瘴气使得台湾上下为之侧目——因此即便英圭黎人的商馆还刚刚把订单送出去,郑克臧都要立刻解决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钦舍,你回来的正好,五叔还正要找你,陈永华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让人对伯府下手,他这是要造反呢。”郑智人还没进屋,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件事,要是钦舍你不管,五叔就到思明去找……”
郑智的话还没说完,走进屋子的他就看见郑克臧用冰冷的双眼看着他,他心中发虚,一下子没了声音,这时郑克臧才用手示意:“五叔,且先坐下稍等一刻,二叔他们都会到的,届时余在跟几位叔父说说这件事。”
一听到郑聪等也要来,郑智胆子肥了一点,便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钦舍,茶都没有?”
“给闽清伯上茶。”郑克臧吩咐着,自有内侍奉上茶水,郑智喝了两口,这时郑明、郑裕、郑宽、郑聪、郑柔相继到来,郑克臧请他们一一落座,也奉上了茶水,一众人对郑克臧把他们请来的目的早已经心知肚明,一个个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品茗着,但又过了一刻,郑温迟迟没有来到,显然他是存心给郑克臧下马威了。
“八叔,不想来,也罢,得空就请六叔和九叔把今天说的事转告他一声。”郑克臧以此做了开场白。“今天把几位叔父请来是因为陈总制使三番五次向余诉苦,说是几位叔父一则侵吞官地,二来强迫移民为奴,绿履不能禁绝。”
“陈永华是倒打一耙!”郑柔跳了起来。“他怎么不说纵使手下打伤伯府家奴的事了。”
郑柔这一发炮,边上的几位郑氏宗亲也开始帮腔,郑克臧静静的听着,直到他们自动的熄火:“谁打了谁,余不管,但陈先生说的这两桩事有没有吧?”
郑克臧虽然语气内蕴,但语意坚定而且直指要害,几人支支吾吾,好半天,郑明憋出来一句:“这台湾之地,本来就是余等郑家的,侵占几亩官地有什么大不了的,陈永华小题大做,钦舍你又何必……”
郑克臧截断了他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么说几位叔父是看中了父王的位子?”
这个指控让郑明和其他几人一下子愕然,郑克臧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极快的说着:“父王在大陆兵败,七郡之地一朝沦丧,正是要兵要粮重整旗鼓的时候,几位叔父把该充作军饷的官地占了,又把原本可以提供赋税的移民充作自家的家奴,这是何居心,是想让父王在大陆再次战败,好取而代之吗?”
这个时候郑聪坐不住了:“钦舍,你也知道老三他们只是贪心,又怎么可能有,有那种心思。”
“贪心?”郑克臧摇摇头。“也许吧,但动摇了根本,最后几位叔父到哪去当皇亲国戚呢?”这话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郑明等这才长舒了口气。“把侵占的官地都还回去,强收的奴婢也都释放了,余给几位叔父另指一条财路吧……”
“二哥、三哥,咱们真要听小贱种的?”出了荷院,郑柔把几人请到自己的府上,刚刚坐定,他便向郑聪、郑明这两位长兄试探的问道。“海上行船利虽厚,但风险也不小,哪里及得上直接种甘蔗来得安稳。”
“他是元子世孙!”郑明瞪了郑柔及郑柔身边几位兄弟一眼。“王兄不在,他就是最大,今天不给他面子,以后他还会给你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