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发出了难以压抑的惊呼。
尽人皆知,东昌镖局要算济南府数一数二的大镖局,镖师们都有一手绝活儿,甚至镖局子里面的老仆、女眷也会几手拳脚,局主和几位镖头更是江湖上打响了名号的。
偌大一座镖局,七八十口子人,竟是在一夜之间被四个凶徒杀掉的,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做出?
可是秦林的判断又不容置疑,他在前庭后院仔细勘验,发现带血的脚印很多很乱,但只有四个人的,分别在东南西北四面墙头出现过,除此之外再没有新的脚印出现了。
他甚至以死者倒伏的位置对照脚印出现的位置,还原了昨夜案发时的情形:“诸位请看,西面墙上踩踏的脚印在这里,然后墙下面倒伏的是一名巡夜的年轻镖师,他是脖子被折断而死的……”
随着秦林的描述,人们仿佛看到了昨晚事发时的情形,半夜三更,巡夜的镖师在寒冷的天气里缩着脖子行走在墙底,月黑风高,他并没有发现墙头站着的黑影。
黑影狞笑着一跃而下,轻盈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但他的双手却无疑是死神呃魔爪,无声无息的探上了镖师的后颈。
扼住、铁钳般紧紧扼住,镖师立刻呼吸停顿,像落网的鱼一样垂死挣扎,可就在此时,那双可怕的手狠狠一拧,咔嚓轻响,镖师失去了知觉,身体软软瘫倒……与此同时,东面墙头也有人一跃而下,不过他的目标有两个,是第三进回廊口子上,彻夜守护后院的两名镖师,正升起了黄泥土炉子,就着烫热的即墨老酒下花生米、豆腐干。
从东面墙头到两名镖师的距离足有三丈多远,中间还有厢房挑飞起来的屋檐,不过这难不倒那名可怕的杀手,他轻轻一蹬墙头,在墙头留下了后来被校尉找到的足迹,等身体下落到屋檐位置,双手在屋檐角上轻轻一勾,身体立刻像游鱼般滑过,不过也留下了两只手印被秦林发现。
接着,衣袂飘飞的声音终于让两名镖师感觉不对劲儿,他们回过头来,但是惊惶欲绝的瞳孔中,只留下了那一抹森寒的刀锋,喉咙被斩断,血如泉涌……第三、第四名凶犯的杀人路线,也被秦林一一复原,他细致入微的观察着,找到了凶犯每一个动作留下的痕迹,用带血的脚尖踢,暗劲无声无息震断厢房的门栓,但也留下了前半边脚印,按着回廊的扶手一跃而出,如猎豹般伏杀冲出来的三名镖师,同时不可避免的把手印留在扶手上……随着秦林步步深入,当夜东昌镖局满门被杀的经过,就此全然大白于天下,人们几乎感觉在郎朗晴天的时候,满院子仍然阴魂呼啸,一招一式的上演着昨夜的悲剧!
“好厉害、好厉害!”人们啧啧惊叹着,不知究竟是惊叹杀人凶手的狠辣无情,还是惊叹秦林的神目如电。
“只有四名来犯的凶手,竟能无声无息的将东昌镖局满门尽数杀害,”朱捕头完全不假思索的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
话音未落,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叫道:“齐贤弟、齐贤弟,是谁害了你满门?老子要替你报仇雪恨!”
山东大豪成铁海红着眼睛看着满地尸首,他魁梧的身子直发抖,江湖上也有的是血腥仇杀,但像这样凶残毒辣、不留余地的,就算他纵横江湖几十年,也很少见到。
成铁海住在城外庄子里面,得知消息赶紧飞马进城,时间就比秦林还晚一些。
几名捕快扯着他,哪里扯得住?直到看见秦林也在这里,他才怔了一怔,不再大声的叫喊。
正待和秦林见礼,几名锦衣官校护着齐赛花也赶来了,这个坚强的姑娘看到眼前的一幕,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牙齿把嘴唇咬出了鲜血,是痛楚刺激着神经,才让她没有当场倒下。
“我可怜的侄女!”成铁海老泪纵横。
齐赛花一言不发,径直走到秦林跟前,咚的一声双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
秦林当然晓得她的意思,双手将她扶起来:“姑娘放心,既然本官接了案子,就一定会全始全终。”
有了秦林这句保证,齐赛花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满脸写满了悲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林。
都知道这对钦差秦少保有点儿不恭敬,但没有谁会指责这个一夜间失去几乎全部至亲的姑娘。
秦林心里面也不好受,别看他见惯了生死,可这是不同于一般杀人案的灭门惨案,老弱妇孺尽数被害,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放过,实在是异乎寻常的残忍。
成铁海叩见了秦林,当他得知只有四个人就做下这起案子之后,立刻粗声大气的道:“不消说了,一定是白莲魔教做下的案子,说不定还是魔教教主亲自出手!”
这是为什么呢?秦林眉头一挑。
成铁海很有把握,齐祥云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整个镖局也有不少二三流的好手,加起来不逊于一个中等武林门派。
这样的实力,要想战胜他们不难,要想杀死他们却不易,无声无息的杀死他们更难,而仅仅出动四名高手便无声无息的灭掉满门,只有四家能够独力做到:乌斯藏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与十八护教罗汉排名靠前的三位,武当掌教真人和真武殿三长老,少林方丈加上达摩堂首座、戒律院首座、罗汉堂首座,最后一家便是白莲教,从魔教教主、左右护法、三堂堂主到十长老。
威德法王和山东隔着十万八千里,当然不会跑到这里来杀人,武当少林都是名门正派,断没有武当真人和少林方丈跑来灭人满门的道理,于是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行事奇诡,手段狠辣的白莲魔教!
“妈的,老子和这群魔头拼了!”成铁海气咻咻的道:“就算舍了这一百八十斤,也不能叫魔教看低了咱山东豪杰!”
这位山东大豪果然讲义气,众人不禁把他高看一眼,魔教如曰中天,麾下教众数十万,两百年来不断起兵造反和朝廷对着干,实力极为强大,根本不是一般江湖门派所能比的,成铁海这句话传出去,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真是魔教教主做的案子?”陆远志倒抽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对秦林说:“秦哥,在草原上那婆娘没占到便宜,她又卷土重来啦,您可得防她一手,兄弟我觉着吧,她恨你可比恨这东昌镖局来的厉害!”
可不是嘛,白莲教主和秦林几番纠葛,那是有点缘故了。
秦林却摇摇头:“不是魔教,嗯,至少不是魔教教主做下的,我看过她和几个心腹手下的脚印,不在这里。镖局子里面,留下的都是男人脚印,白莲教主和她的心腹手下青阳堂主紫寒烟,这两个都是女的。”
“啊,脚印还能看出男女?是比大小吗?”陆远志睁着小眼睛,满脸的好奇。
当然不是啰,女人也有身材高大魁梧、脚板特别长特别大的,也有身材瘦小的男子,脚印格外纤细的,单纯比脚印大小,那就差得远了。
事实上秦林是根据脚印着力部位和用力方向来判断的,这要精准得多,因为男女的身体构造有所不同,女子为了适应生儿育女的生物本能,骨盆下方开口要比男子宽大,加上其他的生理差异,这就导致了男女步态的显著差异,有经验的专家很容易把不同姓别的脚印区别开。
“不是魔教做的,还能是谁呢?”陆远志想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有所发现,小眼睛闪着贼亮贼亮的光彩:“秦哥,我发现了真相!”
什么真相?秦林也被他提起了胃口。
陆远志把秦林拉到一边儿,神神秘秘的道:“刚才不是说凶手不大可能来自江湖嘛,你说会不会是大内高手做下的案子?东昌镖局,东昌和东厂谐音,莫不是东厂的秘密据点?”
秦林嘴里咯的一声,满怀郁闷的摇了摇头,然后把胖子的脸往旁边一转:“胖子,你想太多了!”
忽然耳朵里听到成铁海含血喷天的哭着:“齐老弟啊,你死得太冤枉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偏偏罩门被破,妈的隔壁!”
罩门被破?秦林前面也听说齐祥云练过很高深的横练功夫,达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但也只当是有所夸大而已,否则怎么被人捅穿喉头,形成了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