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台吉营中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归化城东面的大营内一片喜气洋洋,特别是三娘子属下的蒙古将军们,随时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小主人不塔失里,继承顺义王、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宝座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大。
把汉那吉麾下的将士们则依然保持着那种相对懒散、松弛的状态,靠外圈的一座较大的军帐里面,七八名将军还用大碗喝着马奶酒,油乎乎的手指头撕扯着烤得金黄的羊肉。
一名黑黄脸、生着山羊胡子的蒙古将军把手搭在伙伴的肩膀上,醉眼朦胧的道:“我的好安达,亲爱的达鲁赤啊,谢谢你的羊肉和美酒,不过台吉大人叫咱们加强防御,这么喝酒……”
达鲁赤生得三角眼、高颧骨,闻言就哈哈大笑道:“巴特尔,你胆子太小了,喝点酒算什么?黄台吉被朝廷揍得鼻青脸肿,我就不信他还敢咋的!斡巴图,你说呢?”
斡巴图是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蒙古大汉,他也喝得脸儿红红的,满不在乎的伸出大手摆了摆:“黄台吉那只可怜的耗子,早就被吓破了胆,他要敢动一动,我就用弯刀斩下他的脑袋!”
众位将军全都笑起来,看着前不久还耀武扬威的黄台吉落到今天的田地,心头不无快意。
忽然最开始说话那位巴特尔又醉眼朦胧的道:“呃~嗝,砍下他的脑袋有什么用?反正不是咱们的大成台吉做汗王,我看哪大伙儿、大伙儿还是悠着点吧,前些天大成台吉和夫人吵起来,威灵法王和秦钦差来了一趟,台吉突然就立脱脱做了继承人,这件事透着古怪呀!十几年都没有立,现在冷不丁的……”
把汉那吉怀疑妻子和阿力哥私通,并不是多光荣的事儿,后来秦林做实验证明蚕豆病的隐姓遗传、然后验血认亲,就都是秘密进行的,得出结论之后,把汉那吉便怀着负愧之心,当即立脱脱为继承人,但并没有公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想也是,难道把汉那吉向所有部属宣布,说自己怀疑老婆偷人生下野种,亏得秦将军割血验亲,才帮我认定了亲儿子?靠,这么说的话,把汉那吉还不得被人笑死啊!所以他用立脱脱为继承人的方式,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这种做法,也难免引起了各种各样的猜疑。
此时听巴特尔突然提及此事,众位将军嘴上不说什么,心头也不无纳罕,只是他们还没醉,不敢随意附和。
“巴特尔安达,你喝醉啦,都说起胡话来啦!”斡巴图伸手捂住巴特尔的嘴巴,后者兀自挣扎着直叫我没醉。
“嗝~不塔失里坐上汗位,大成台吉也不会、不会高升一步,咱们替钟金哈屯母子卖命又有什么意思?啊~嗝!”巴特尔喷着酒嗝,酒气冲天。
将军们互相看看,终于达鲁赤叹口气:“看来巴特尔的确醉了,让他的亲兵来服侍他去睡觉吧!”
几名亲兵过来,用草原上对付醉鬼的办法——狠狠给他几拳,才让巴特尔闭上嘴沉沉睡去,然后把他拖回了自己的营帐。
接下来,不知怎么回事,将军们觉得自己碗里的酒,味儿突然不那么地道了。
就算不塔失里战胜黄台吉登上汗位,他们的主人把汉那吉依旧是大成台吉,这些蒙古将军又有什么好处?白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嘛。
把汉那吉麾下将士的精神状态,当然逃不过徐文长那双老成了精的眼睛,中军帐里,当着三娘子、把汉那吉、不塔失里、脱脱诸位蒙古贵族的面,他声色俱厉的提出了警告:
“秦长官四路出塞,漠南蒙古诸部纷纷归附,局势对咱们越来越有利,黄台吉已经失去了和咱们正面对抗的能力,然而越是这样,越要警惕他狗急跳墙!黄台吉或许不如他爹俺答那么枭雄过人,但他对结发妻子德玛夫人都能下手,绝对称得上凶狠歹毒!”
三娘子斜斜的倚在锦墩儿边上,成熟诱人的脸蛋挂着柔情蜜意,笑盈盈的瞧着徐文长。
不塔失里则对徐叔叔带着几分敬意,反而每当他提到亲生父亲俺答的名字时,这个少年的眼角就微微跳动两下,流露出嫌恶的神色。
幸好,随着俺答的死亡,继位的纷争也会平息,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新的生活即将展开,充满了希望……徐文长说罢,精光烁烁的眼神投向了把汉那吉,三娘子娘儿俩百分百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把汉那吉的布置却有些粗疏,这让精明的徐老头子很不放心。
面对轻松战胜自己的情敌,把汉那吉的表情并不是很自然,他很早就发现三娘子的目光只放在徐文长身上,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即使早已承认失败,他也免不了有点郁闷。
所以当徐文长发出警告之后,把汉那吉故意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徐先生费心了!不过本台吉并不担心,我麾下有大将阿力哥,达鲁赤、斡巴图、巴特尔等将军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将,他们的忠诚比黄金还要宝贵,所以黄台吉绝对不可能对我下手,倒是徐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哈哈,要不要本台吉派几员勇将过来保护你?”
徐文长只是笑笑,不塔失里已像只被激怒的小公鸡,大声道:“不要,我会保护徐叔叔!”
小崽子,都忘了你是谁的儿子?把汉那吉正想骂他两句,又生生收了回来,不管论年龄还是从三娘子这边算,似乎不塔失里都应该是他的子侄辈,可偏偏是俺答的亲儿子,把汉那吉比他年纪大十几岁,还得叫他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