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从马车里走出来,双手将周老憨从地上扶起,笑眯眯的问道:“老人家别着急,有话慢慢说,狗蛋是被什么人抓走的,您又是怎么找到京师这边来了?”
秦林无数次和悲痛欲绝的被害者家属打交道,此时的眼神、动作和话音都经过专门的训练,具有让人平静和信服的力量,本来有些神志不清的周老憨,立刻就恢复了几分清醒,将这些天的事情约略说了一遍。
那天周老憨到密云告状,狗蛋突然生病发起高烧,多亏秦林出手救治,又将他们劝回老家蓟州,说被蓟辽总督杨兆庄子霸占的田产不久就会发还。
当时周老憨是不相信的,可很快杨兆贪腐案发,朝廷将他斩首、抄家,夺占民间的田产也尽数发还原主,周家的田地也重新回来了。
周老憨真是喜出望外,准备靠着这些田产,好好把孙子狗蛋抚养长大。
闻香门中的师兄又来说这是靠着佛爷保佑、靠着王大师福荫才有的,须得更加拜佛爷,拜王大师,将来才有更好的福报。
这番周老憨却不像以前那么相信了,他虽然不知道秦林的真实身份,但也隐隐觉得杨兆倒台、朝廷发还田地,恐怕不是佛爷和王大师的福荫,而是和那位秦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周老憨随便应付几句,就把传教师兄打发走了,从此闻香门中的徒众再上门,他嗯嗯啊啊的应付,捐助香油钱什么的,却是渐渐给得少了,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孙子狗蛋身上,觉得孙子健健康康的成长,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福报实在得多。
没想到十天前,狗蛋和往常一样,出门和村子里的小孩一起玩耍,却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蓟州乡下一向没有拍花子的过来作案,怎么突然就把小孩丢了?周老憨急得鼻孔生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
还是村里一位秀才悄悄告诉他,京师逢正月十九、九月十九,有“阉九”的恶行,狗蛋怕是被什么人拐了去,准备阉了养大,将来送进宫谋取荣华富贵,这种事儿在京师附近很多,没想到拐子居然跑到两百里外的蓟州来了,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周老憨听了这些那叫个魂飞魄散,当即心急火燎的赶往京城,经人指点,拐良家子去私自阉割这种事,在丐阉聚集的南城最多,他就过来四处寻找。
可京师南城的范围大得很,丐阉的聚集地也是东一处西一处,周老憨犹如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找得到孙子?非但没有找到,惹到丐阉,还被狠狠打了几顿,这才懵懵懂懂的在路上乱撞,正巧遇到了秦林。
“秦掌柜,老汉晓得你手面阔、本事大,求你救救狗蛋啊!”周老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我周家、我周家可就是这根独苗苗了,不能叫人阉了,断子绝孙哪……”
秦林面上古井不波,心头早已怒火万丈,把周老憨扶起来:“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替你找寻狗蛋!”
龙泉寺也不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走了半个时辰到秦林府邸的门前,周老憨吓了一跳,他虽然认不得门上悬着的金漆牌匾到底写着什么字儿,可两边站的锦衣校尉,一个个飞鱼服灿若朝霞,无翅乌纱、鸾带、粉底皂靴,腰间赫然挂着绣春刀,这气派哪儿是什么掌柜能有的?
门口两只大石狮子,越发威武雄壮,不是平常人家所能拥有的,只有京师的达官显贵才可以使用啊。
“老周你运气不错!”亲兵校尉把他肩膀一拍:“咱们秦长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麾下高手如云,莫说是在京师内外替你找个活孩子,就算是找只蚂蚁,那也能从蚂蚁窝里揪出来呀!”
锦衣卫,北镇抚司?周老憨虽是乡下人,也晓得这两个名字,惊得差点没咬掉自己舌头:“我的妈呀,只说厂卫里头的老爷都是又凶又恶又狠,竟没想到秦长官这么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也是……”
校尉们听这话,一个个脸都绿了,周老憨果然憨,这不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秦林府邸第三进院子的花厅,青黛和徐辛夷陪着朱尧媖玩耍。
女医仙和长公主见面了也颇为投缘,朱尧媖早就听徐辛夷说过青黛,初次见面就像认识很久一样。
朱尧媖说些宫中的生活,这时候皇宫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神秘无比的,青黛听得津津有味,问的问题则叫人忍俊不禁,诸如东厂大太监冯保是不是练过化骨绵掌,十步之内取人姓命如探囊取物之类的——都是秦林瞎编乱造,哄小丫头玩的,可青黛却当了真。
“冯公公有很多本事,宫里的人都有点怕他,但要说武功,好像从来没有施展过吧?”朱尧媖思忖着回答。
轮到青黛,就讲蕲州山野间采药的趣事,朱尧媖眼睛睁得圆圆的,极感兴趣。
听到秦林被蛇咬伤差点没命,她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尽管明知道姐夫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仍觉得心头发慌,忍不住追问道:“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爷爷和我救了他呀,当时那家伙可狼狈了,疼得晕过去……”青黛甜甜的笑着,嘴儿弯弯、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回忆着当初在蕲州山野的初遇,少女漂亮的脸蛋写满了浓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