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尊尧听了鹿耳翎的汇报,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阴恻恻的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宫里头太监们眼睛只认得孔方兄,但凡拉拢关系、结好同僚,缺了银子是万万不能的,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张鲸把侄儿派到全天下最肥的地方做锦衣千户,也是替自己捞取本钱,以此来抗衡刚刚派黄知孝抢了杭州提督市舶太监一职的竞争者张诚。
所以张尊尧捞的银子,自己兜里是揣不长久的,一大半倒要送到京师叔父那里。
这南京千户所的银子,也就指着庚字所了,试问南京城里头不去找秦淮河上的青楼楚馆收常例,难道还要去问魏国公府、怀远侯府要,或者朝夫子庙里供的孔老儿讨?
权衡利弊得失,张尊尧叹了口气,把鹿耳翎踢了一脚:“不中用的东西!若不是看你有那么点子忠心,本官现在就废了你!”
天香阁是暂时不能去了,张尊尧决心先拿醉凤楼做个样子。
千户大人亲自出马,手段果然不同,他先派巡街校尉去打听醉凤楼的幕后东主耿定向在哪儿,结果探听到耿定向去了扬州;接着又探问几个巡城御史的去向,探到这几天都在都察院准备应付外察考核,全都没有上街,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街面上巡查。
怪不得人家是千户呢!鹿耳翎媚笑着把大拇指一挑:“千户大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张尊尧心底得意,面上仍不动声色,只在鼻子里冷哼一声。
他倒不是怕了耿定向和巡城御史,而是趁对方不在的时候突然袭击,阻力更小、收效更为显著。
张尊尧外面装得亲热,骨子里却颇为自负,仗着背后有司礼监秉笔、掌御马监张鲸这尊大佛,他自信满满的要和耿老儿别别苗头。
亲自带队,张尊尧率十个从京师带过来的亲兵、二十名南京千户所的校尉,带上鹿耳翎直接杀奔醉凤楼。
仍是耿家派到醉凤楼的老都管出来迎接,张尊尧说话笑里藏刀,这老都管哪儿是他对手?才说得两三句,脑门上汗珠子就滴答滴答往下掉。
张尊尧看看这样子,觉得收到常例应该没问题了,谁知这老都管吭吭哧哧半天,最后来了句:“贵所的秦长官也在这里,你们可别行凶,我老头子是不中用的,怕是秦长官不相饶呢。”
秦林?张尊尧眼睛半闭,神色间颇有些不屑:得罪了首辅帝师张太岳,又和魏国公徐家闹翻,单单一个张诚就能保住你?倒要叫你背后的靠山,晓得本官的厉害!
鹿耳翎颇具做狗的觉悟,看看主子的神色,就第一个跳出来,把老都管头发揪住,狞笑道:“快带我们去,晚了把你狗皮扒下来!”
走过两三道回廊,绕过四五面白粉墙,就听得丝竹之声,秦林正在高声大笑,与什么人交谈甚欢。
这次可逮住了!
得了张尊尧的授意,鹿耳翎跳着脚叫道:“秦林,你身为锦衣卫革职留任的官员,不守本分,玩忽职守,每曰里不来千户所点卯,倒有空到记院寻欢作乐……”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大喝:“什么肮脏泼杀才在这里搅了爷的雅兴?贼厮鸟,且吃爷爷一拳!”
话音未落,一道黑旋风从里头刮出来,众人眼前一花,砰的一声闷响,鹿耳翎就仰天而倒,瘫在地上四肢抽搐,竟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来人身穿一领绣满福字的绸缎长衫,头顶英雄巾上扎着红绒球,黑津津油晃晃的脸生满横肉,两只眼睛翻着直愣,眼白倒比黑眼仁多,袖子卷在胳膊肘,两只手上全是油,左手还抓着一只老大的猪蹄膀。
张尊尧认不到此人,被他这猛恶样子吓得退了一步,颤声道:“抓、抓山贼……”
“奶奶的,敢说小侯爷我是山贼?”常胤绪杀猪般大叫,立刻杀出一票凶神恶煞的家将,和张尊尧的人乒乒乓乓打起来。
南京千户所的校尉晓得这是怀远侯府的小侯爷,都畏畏缩缩不敢动手,常家的家将又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角色,立马把张尊尧和他的亲兵打得鼻青脸肿。
“停手,停手啊!”秦林拖了好大一阵子,才慌慌张张的走出来,假模假样的劝:“小侯爷不可,这位张千户是本所新到的长官……哎呀不好,张千户你咋躺在这里,看看、看看,我不小心踩你头上啦!”
张尊尧已被打得快要吐血,又被秦林朝头上踩了一脚,看到秦林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干脆利落的晕过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