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千户所衙门,紧邻着天牢的密室之中,光线阴暗,空气里带着一股子霉味儿,被带到这里的鹿耳翎就像只老鼠似的东张西望,既惶恐,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吱呀一声,密室的门被打开了,锦衣卫千户张尊尧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期待已久的鹿耳翎立刻双膝跪倒,自报履历:“小的鹿耳翎,万历元年实授锦衣卫总旗,万历四年加试百户衔,见任庚字所总旗,叩见千户张长官!”
张尊尧也不忙着叫他起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这条匍匐的狗,半晌才道:“起来吧,鹿总旗,听说你有些事要禀报本官?可要想清楚了,细细的说。”
鹿耳翎闻言一喜,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这趟算是来对了!
他当初和秦林作对,结果被整得狗血淋头,整个南京城的锦衣校尉、倡优皂隶都拿他当个笑话,在庚字所也立脚不住,看看风色不对,赶紧趴窝投降,这才没被秦林往死里整——秦林自提了副千户,一连串的大案要去办理,搅动东南半壁河山的风云起伏,哪里有空来理会这小小总旗?
饶是如此,鹿耳翎也吃够了苦头,月份子钱连半文都捞不到手,虽说还挂着庚字所总旗的衔头,其实连刚进门的编外军余也不来理会他,这个总旗的地位嘛,也就和庚字所衙门正梁上每天结网的蜘蛛差不多,看起来似乎一直在那儿,却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拿扫帚扫地出门。
往曰一呼百应的排场,更是找不回来了,从前笑脸相迎的各家青楼酒馆全都换了嘴脸,搞得堂堂鹿总旗只能去最低等最破旧的小酒馆骗吃骗喝,当真丢尽了脸。
所以在新千户上任之后,他立刻卖身投靠,把所知的关于秦林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怪不得不惧本官,原来有张诚这个靠山,”张尊尧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手指头时轻时重的叩击着桌面。
现而今内廷的局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冯保一家独大,上结慈圣李太后欢心,外与内阁首辅张居正联盟,连小皇帝万历都呼为“大伴”,地位绝对不容撼动。
而内廷第二号人物的争夺则曰益激烈,一方是司礼监秉笔、掌内官监张诚,另一方就是张尊尧的叔父,同为司礼监秉笔,兼掌御马监的张鲸。
二张都是当年万历皇帝的伴读太监,和冯保又隔了一层,两人都深受万历宠信,目前为争夺内监第二把交椅,双方虽不说势同水火,私底下却也暗流涌动,只碍着头顶还有冯保这尊大神压着,二张还没有互相撕破脸。
这种情形,张尊尧说起张诚,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气色,即便他城府颇深,也被鹿耳翎听出了道道。
内廷大宦官,外边说起来不尊为某公公,也该称某太监,方才张尊尧直呼其名,就已说明了态度。
“千户大人,那姓秦的已是今不如昔啦!”鹿耳翎像牛皮糖似的贴上去,如此如彼的说了一通。
呼——张尊尧长吁了一口气,神色颇为畅快,竟故示亲热的拍了拍走狗的肩膀。
鹿耳翎顿时浑身骨头轻了二两,只觉腋下风生飘飘欲仙……这天上午,秦林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鲜花发呆。
保举被驳回就算了吧,寄给张紫萱的私信也迟迟没有回音;总是像跟屁虫一样缠着他的徐辛夷,忽然之间也玩消失,去国公府拜访,门上总是板着脸只说两个字,不在;殊为可恨的是,连青黛都被女医馆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