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燕王赵栩前来调和契丹和女真之战,大赵又在赵夏之战中扳回局面,逼得梁太后狼狈不堪,自然是四国之间最强势的一方。耶律延熹这两句话,不仅显示出契丹在丢失上京的情况下还有资格斡旋赵夏关系,更摆明了契丹和西夏作为联姻之国如今依然很是亲近。
赵栩朗声笑道:“兴平长公主有如此诚意,为何不随太孙殿下一同前来南京?只可惜辛公主并非她亲生妹妹,实乃是陈家昔日秦州的故友,她被梁太后软禁在兴平府,乃陈太初单枪匹马将她救出的。如今她亲自往秦州依靠陈家,何来俘虏一说?”他扫了一眼满座哗然的析津府官员,傲然道:“长公主欲以熙州换人,只怕她还不知道前夜熙州城已被我大赵西军收复,回归了我秦凤路。梁氏败退一百二十里,逃向兰州。”
大殿内死寂了一息,躁动起来。耶律延熹和耶律奥野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向赵栩祝贺。耶律奥野虽然每日收到赵栩的信,却始终摸不准他用何种方式传递信息才能如此飞快,对赵栩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耶律延熹不再谈论国事,朝身边内侍轻轻颔首。不多时,舞姬乐伎们相继入殿内献艺。
随后待耶律延熹再举了三次杯,司赞高唱礼毕。迎时便服破例,别时却照礼仪做足了规矩。鞭响三声后,耶律延熹退入偏殿后阁。
赵栩等人随耶律奥野出来,再往城外永平馆下榻。随行的五百将士在皇城外的烈日下已列队站了一个时辰,人人汗湿透背,面孔赤红,却无一人移动半分。
“殿下御军神乎其技。奥野拜服。”耶律奥野叹道:“皇兄和兴平长公主的商议,奥野实在不知,还请殿下莫怪。”
赵栩淡然道:“公主何出此言?还请转告太孙,六郎此番前来,为的是契丹大赵两国间的兄弟之盟,唇亡齿寒,不愿女真远交近攻之策得逞,更不愿与虎狼为谋,若有谋算燕云之心,只需应了女真的国书。腹背受敌之下,请问公主贵国能支撑多久?公主眼前所见的大赵将士,可逊色于女真?太孙何须借西夏之力来掣肘于我?”
耶律奥野拱手改了称呼:“六郎请放心,我皇兄并无此意,他受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你的话我定然如实转告,请让奥野送殿下出城。”
一旁赵延寿等群臣上前拜别赵栩,看着他车驾和随行将士缓缓往城南而去,都吁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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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馆内,因驻守南京的赵使随军去了延芳淀还未归来,几个小吏诚惶诚恐,院子早已准备妥当,附近的十多户民居和客栈也早已租赁了下来,才把五百将士安置妥当。驿馆里的几十个仆从随侍也只被章叔夜安排做些粗活。
众人略加梳洗便聚到了赵栩院子的偏厅里。赵栩特地让人去请了穆辛夷过来,将耶律延熹所言说了,似笑非笑地道:“你若要去越国公主身边,只管开口。我赵栩不屑于用一个女子去换回丢失的国土。我国故土,自有我大赵热血男儿去收复。”
九娘看向穆辛夷,心中恻然,穆辛夷待太初的心,她看得清清楚楚,至诚至真,太初和她之间也甚是默契,无需言语心意相通。奈何两国即便和谈,也远隔山海,再有元初之恨,绝无任何在一起的可能,只是以穆辛夷的性子,她应当不会舍得离开太初。
陈元初冷哼了一声:“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神仙。”
苏昉倒和九娘所想差不多,看了一眼陈太初,笑着对穆辛夷说:“有你在很热闹,阿妧也有人陪着说话,挺好。”这已经是最热忱的挽留。
穆辛夷笑着站起身,抱拳团团一圈,声音爽脆毫不犹豫地道:“多谢你们一路照顾我。我的确很想念我阿姊。我这就要走了。”
见众人都怔在当场,穆辛夷看看他们:“我可以走吗?”
众人下意识地看看穆辛夷又看向陈太初。
陈太初凝视着穆辛夷,见她双目晶亮,面带笑意,并没有一丝为难的样子,便走到她身边,笑着携了她的手:“小鱼,我们出去说话。”
他转头对赵栩道: “你们先行商议,回头告诉我就是。”
出了偏厅,夕阳在廊下洒了一片金光。
她的太初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温暖又干燥。穆辛夷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陈太初携着穆辛夷,走到院子中崭新的一条长石凳上并肩朝西坐了。盛夏的日头即便已是黄昏,依然照得他们俩脸上烫烫的。
陈太初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她的手心满是薄茧,手指纤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在兴平府救她的那一夜,她说的每一句话。小鱼,原本也是他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