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动口不动手。”楚潇把平底锅里煎好的小香肠盛出来递给她,“我知道了,放心。”
得到承诺之后,祝小拾安心地过了几个小时。
下午一点坐进有关部门派来的红旗专车,一个突然冒出的脑洞又令她陷入了新的焦虑: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会咬他们吧?!
当着司机的面她又不好问,于是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捱了近两个小时,直至专车停在朝阳门立交桥东南角挂着国徽的办公大楼前。
祝小拾全神贯注地想找个没外人地空当要求楚潇不许咬人,可从下车开始就有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一路跟着,急得祝小拾直暗自磨牙,这副样子甚至弄得工作人员贴心地询问了两次:“小姐,请问您需要去卫生间吗?”
祝小拾欲哭无泪。
好在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也没有再持续多久,他们从一侧的楼梯上到二楼时,遥遥看见几张并不陌生的面孔从楼道那一端走来,其中包括面目极其可憎的松本藤佐。
楚潇脚下未停,毫无惧色地向那边迎去。一股肃杀随着两方的脚步渐渐腾起,此时若把镜头调慢再配上个热血的bgm,看起来会很像黑帮火拼的前奏。
然后,又一队人马从两方之间的楼道贯了出来。他们进入视线的刹那,祝小拾脑中弹过一行:“天了噜——”
那三人都是新闻联播里的熟面孔,最前的一位是现任部长。他现在应该已经六十五六了,面容看上去极为刚正,非凡阅历铸就的风度和气质深深地刻在举手投足间,说是大国风范的一个缩影毫不夸张。
后面的两位一男一女,是在网上名声大噪的新闻发言人。男士看上去就是非常正统的政府官员画风,那位女士则在知性中透着一丁点萌感——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祝小拾每次在新闻里看到她都觉得有一种萌感。
三人在扫了一眼两方后先一步停了脚,两方在离对方还有几米远时,也都恰到好处地停了脚。
接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楚潇动口了:“我拒绝与松本藤佐进行任何交谈。”
祝小拾懵逼,觉得这还不如咬他呢!
然而部长大人十分冷静,如同就该如此一般,上前边与楚潇握手边道:“楚先生这边请。”说着转头交待工作人员,“请松本上校去隔壁喝茶。”
“王部长!”松本藤佐瞬间脸绿,“妖务部是受联合国支持的国际机构,还请王部长……”
“松本上校可能对我国的行事作风还不适应。”王部长握着楚潇的手没松,标志性的一记白眼荡过去,“欢迎有机会多来我部坐坐,适应适应就好了。”
“……”这种毫不委婉的直白呛声于松本藤佐而言,无异于吞了一只苍蝇。他目瞪口呆得正不知怎么回怼,同来的同事已经在工作人员的邀请下往旁边的会议室去了。
众人在会议室中落了座,大门紧闭,安静肃穆。
妖务部的座位都在一侧,祝小拾和楚潇则被安排在了中方这一侧。祝小拾顿时有了一种“本姑娘后台很硬”的底气,然后带着这份底气东张西望,好奇这场不仅涉及中外还涉及两界的会议要怎么开。
部长大人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开门见山:“经多方查证,我方已对几日前的事情有了初步了解。我方对于上古神兽睚眦在国际妖务部所经历的遭遇表示强烈不满,我在此提醒贵部,中国在此事上的立场和底线——”
他铿锵有力的字句清晰击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成了“洗耳恭听”的样子,祝小拾甚至连心跳都在加快。
“我国原有足够的专业人员和资金独自应对出现在我国西藏喜马拉雅山脉、云南昆明、青海湖及四川都江堰的四处时空撕裂。同意国际妖务部进入我国国境协助工作,是出于大国担当的考虑,为能力不足的国家起到表率作用,以防联合国工作难以进展,致使妖怪入世影响全人类的安危。”
部长说到此处,扫了一眼对面的众人。
“——但是,这不是贵部在我国境内横行霸道、乃至恶意凌虐我国上古神兽的理由。我国对贵部的不理智行为深表痛心和遗憾,如有必要,我们将在下一次联合国会议上,以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对联合国的拨款计划提出质疑,以确保我国以和平姿态生存于人间的神兽、瑞兽的生命及财产安全。”
祝小拾快速进行了脑内翻译:我们动用常任理事国特有的一票否决权,否决联合国对你们的拨款啦!
拨款对大多数非盈利性质的国际机构而言都至关重要。于是,部长大人这一席话说完,对方阵营毫无悬念地慌了。
“部长您等等……”克雷尔明显有些急,但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噎住声,目光从中方几人面上一一划过后,居然将问题抛给了楚潇和祝小拾:“请问楚先生和祝小姐怎么想?”
祝小拾想说我希望你们滚犊子啊——她忍着这句话,将包含笑意的目光递向楚潇。
楚潇接下她的满目戏谑,执起桌上的签字笔在两指间一转:“我知道我国官方一直在为地区的和谐稳定做着不懈努力,动用一票否决权否决拨款对他们而言也并不是愉快的事情。”
部长缓然点头,克雷尔紧绷的神色也一松。
“但是——”楚潇话锋一转,浅锁的眉头中明显有不满意味,“我也实在好奇,妖务部这样的国际机构里为什么会没有中国人?无论是从神话生物的存在量还是当下的经济、军事能力来分析,这种情况都不合情理。”
简单粗暴地想让对方滚犊子的祝小拾心里有个微缩版的自己在聚光灯下咔嚓跪下了,羞愧地觉得自己正遭受智商情商的双重辗轧。
“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我希望妖务部能对此事进行合理解释,我们再来讨论下一个问题。”楚潇言简意赅地说清了自己的诉求,然后静等着克雷尔回话。
克雷尔的神色有点窘迫,目光注视着眼前用于做会议记录的白纸,几秒钟后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恢复成了标志性的平静面色:“其实国际妖务部的校级以上军官中,中美两国各占比20%,俄罗斯、英国、法国各占10%,其余国家共占30%。”
他说着短叹了一声:“但2015年初,最初的几处次元撕裂都发生在尼泊尔、老挝、缅甸、索马里、海地这些经济落后地区……当时妖务部也刚刚建立,没有人能预测其中的风险,在人员派驻问题上出现了极大分歧。”
克雷尔说至此处稍稍一顿,又续道:“最后自愿前往这些地方执行任务的军官,将近七成是贵国派往妖务部的。”
祝小拾:“……”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微妙,一股复杂的悲壮情绪在屋里升腾起来。有那么几秒,祝小拾好像都能听到周围众人沉重而有力的心跳,无比静谧的屋子里似有国歌盘绕。
楚潇怔然片刻,微红的眼眶挪开,失声一笑:“博施济众,舍己为人,像我华夏儿女会做的事情。”
“所以现在大部分中国籍的校级军官都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离不开他们。将级军官原则上掌管大区事务,总不能让他们降级。”克雷尔含歉摊了摊手,又解释道,“亚太区的两位将衔长官都是中国人,两个月前因为突发状况赶往泰国指挥工作了——这件事我想王部长是清楚的。”
部长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旁边的女发言人开口道:“我方理解贵部在人员安排上的困难,但我方要求将松本藤佐调离中国。如果贵部对此有异议,松本藤佐的签证将于72小时后被废除。”
“well,关于松本上校……”克雷尔无奈一喟,“同意将他调至中国任职,是唐中将亲自点的头。我在总部时询问过原因,但唐中将说是最高机密。”
“我相信唐中将的为人,而且……”克雷尔看了看两侧同来的几位同事,接着,以十分坦诚的口吻,抛出了一个堪称惊人的消息。
——“实不相瞒,唐中将挑我第六特别行动组来中国,是因为我和他的私交。他希望我们监视松本藤佐……只不过我们工作能力有限,至今还没弄明白要监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