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的背,石艳妆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似乎,他与她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即便是近在咫尺,也永远无法跨越。少心血……”
许久之后,她才脚步踉跄的往外走,心中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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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宋泓弛拒绝了石艳妆要立他做凤君的提议,可是,回到内廷,石艳妆还是立刻召来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提督太监,下令草诏,坚持要封他为凤君——
事已至此,她后悔莫及,毕竟,那样的后果,任何男人都是无法接受的,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补偿他……
只是,当这诏书草拟出来,正打算向群臣公布之时,宋泓弛却是委托内阁阁臣呈上来了一封奏折,声称自己染上了恶疾,无法生育,不能胜任凤君之职,愿意辞官归隐,终生不娶,以报当初的厚爱……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事很快便就传了出去,加之宋泓弛再没有上过朝,群臣便私底下议论纷纷。当然,众人不知详情,自然不知那“恶疾”的真相,也不相信所谓“无法生育”乃是事实,有的猜测宋泓弛大约是想成全石艳妆要册立那摆夷男子为凤君的夙愿,所以宁肯这么委屈自己,也有的借机诋毁,认定宋泓弛假意大度,实乃惺惺作态,甚至还有的认为,宋泓弛早已与别的女子暗通曲款,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如今想借此大做文章……
只有石艳妆才明白,他的“厚爱”一词于她而言,是怎生没边没际的讽刺。
她压着那奏折,一直不知该要怎么处理才好,去见自己唯一的侍君,那人却又不知怎的,硬是与她纠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连一刻的安宁也没有。一时之间,她心烦意乱之下,身子便觉得有些不适,召了太医过来请脉,却是意外得了个令她喜出望外的消息——
她有身孕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她心知肚明,毕竟,她身边也就这么两个男人。
只是,当她怀着几分欣喜与忐忑再次跨入右相府时,却发现宋泓弛已经在遣散那本就不多的仆役与丫鬟了。
怎么,他以为他真的能走得了么?
如今,她有了他的骨肉,看他还想要去哪里!
怀着这样的心情,石艳妆不免有些微的得意,可站在宋泓弛的面前,她的言语和表情上却不自觉地显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带着点刻意的讨好:“锦书……朕有身孕了……”
这么两个多月的修养,他已经可以下床了,可是,那瘦削却像是潮水一般,一直在他身上无声蔓延,像是已经老了十岁不止。
出乎她的意料,对于这消息,宋泓弛没有任何惊喜的神色,不置可否地转身,仿若听而未闻。
石艳妆顿时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
“锦书,朕怀的是你的孩儿……真的是你的!”她急得不知该要说什么才好,整个脑子登时乱得犹如一团麻线,也顾不上去清理什么头绪,便急急地开口:“你若不信,生下了她,可以滴血验证……”
他仍旧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静静地任由她拉住,倒是一旁的管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陛下,您好好劝劝相爷罢……他、他打算遣散这相府所有的仆役丫鬟,然后遁迹空门,削发为僧……”
石艳妆如同被一道霹雳自头顶直直劈了下来,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微颤,一时之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缓缓滑落,在心湖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生生地疼。
“这是真的么?”她愕然开口,只觉自己身子似乎在摇摇晃晃,难以支撑,可实际上却是竹竿一般麻木地直立着,只紧紧抓住他的手:“锦书,你真的想出家为僧?”
宋泓弛静静站在那里,清瘦的脸上无波无澜,嘴唇的色泽与脸色一样苍白,如一泓被世人遗忘的干涸泉眼,那般形容枯槁,面目憔悴,就连嗓音也如同是被风化被雨水磨蚀的岩石,涩涩的,带着难以形容的低哑:“如若不然,陛下觉得,为臣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他的言语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如今入了石艳妆的耳,却又是令她深觉刺痛。
那一瞬,她也算反应快,上前一把便就抱住他的后腰,不顾一切地死死地圈住不放。“是不是要朕带着这个孩子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原谅朕?!”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语带颤音,本是沮丧,却意外地发现他也抑制不住微微的颤抖。
到底是温柔的锦书,她不信他真的能就这么放下一切!
她不觉喜了一喜,知道这法子对他有效,便摸索着抓住他的手,然后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软语哀求:“锦书,这真的是你的骨肉……你忍心看着她一出世就没有父亲么……”
她说这个孩子是他的,宋泓弛本是不信的,毕竟,不过一次而已,哪里就能那么巧?
本打定了主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如今,将手贴在她的小腹上,他却是瞬间有了奇异的感觉——点凄楚,有点沮丧,还有点担忧
这真的是他的孩儿么?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石艳妆也是个识得眼色的人,见了这般情景,便就轻轻试探着往他的怀里依偎而去,越发地将那楚楚可人惹人怜惜的神情并着举动做了个十成十:“锦书,朕发誓,生下了这个孩儿,便马上立她为储君……你不要再生朕的气了,好么?”
他不说话,全身僵直,任由她依偎着,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对待她的投怀送抱与软语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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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慢慢过去了,石艳妆的肚子一日赛一日的滚圆,而宋泓弛慢慢休养了些日子,也不覆之前那惊人的憔悴与瘦削了。
这些日子以来,石艳妆对他一反常态的温柔体贴,日日都非要他陪在身边。他不说话,她便就蹭着他撒娇,可怜兮兮地抓住他的手就贴在小腹上,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博他怜惜。而每每批折子之时,也不过才片刻,她便就花样百出,一会儿因害喜娇嗔,一会儿又恹恹地哼唧,逼得他不得不再一次将那些朝政事务揽上了身。
不只如此,似乎是真的要打算弥补之前的忽视和辜负,她开始面面俱到地关心他的生活,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甚至,在要求他搬回内廷无果之后,她干脆从内务府库中拨了一大笔银子,在城西动土为他修建新府邸,比照他当初在内廷所居的砚行轩,要求甚高!
对于她这样的举动,宋泓弛不反对,也不附议,他心知肚明,她对他再体贴,也不过是假象罢了,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他实在太了解了,所以,她给什么,他便就接受什么。
只是,新府邸的宅基尚未掘好,怀孕八个月的她便就意外动了胎气,一时见红,有了早产的迹象。
民间自古就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虽然御医稳婆全都围着她转,可宋泓弛还是觉得心神不宁。说不担心她,自然是假的,只不过,当他心急如焚地守在她的床榻边,见她痛得面色苍白,冷汗连连,一声一声哀哀唤的都是“重霜”,心里又怎会不五味杂陈?
当那孩儿呱呱坠地,她即便已是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记得让御医立刻刺破那小女婴的手指,滴血验证与他的骨肉之情。
那小女婴与宋泓弛有着相似的眉眼,本无须多此一举,可石艳妆眼见着两滴血在清水中相融合,这才满意地望着他笑,那种笑,并没有为人之母的慈爱与幸福,相反,却更像是一种解脱,一种得意。而他抱着那紧闭着眼哭起来也细声细气的小肉团,只觉唇间似是涌起一道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延续到舌根,苦不堪言。
她果然没有食言,休息了一下便就召来了阁臣,让他们立刻草拟诏书,将这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女婴立为大夏的皇太女。而阁臣们看到宋泓弛抱着那将被立为皇储的婴孩,自然明白这其中有着他们不便过问的复杂纠葛,立刻识相地照办。
当诏书下了,一切似乎都已成定数,可宋泓弛抱着那安静睡熟的小女婴,看着刚经历了生产之痛的石艳妆紧紧地握住“沈重霜”的手,两人亲昵地耳鬓厮磨,诉不尽的亲言昵语,而自己和孩子却仿似多余的存在。
最终,他悄无声息地抱着孩子出去了,而石艳妆回过神来之时,想要出声唤住他,也只能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透出几许萧索。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想得很多,或许,她和锦书,真的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吧……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希望失去他,如今立了他们的女儿为皇储,也正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朝政事务交给他,将他牢牢地绑住,不再当心他想要离开,或者是要出家为僧!
这样的法子,实在是一箭双雕!
只是,她却仍旧没有询问,锦书,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