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拍了拍她的手,拉下衣袖,用筷子夹了一块豆沙糕给她,“我已经习惯了。先吃点心吧。”
这无人的后巷是阿怜与素娘的秘密之地。
以前素娘做了饭菜拿给她吃,被别的乞丐瞧见,便会被一抢而空。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美食在别人的口中咀嚼,自己依然是饥肠辘辘。后来,被素娘撞见一次,素娘便约了她在这个无人的后巷里,偷偷将食物给她吃。也只有这一刻的时间,她可以跟素娘说一些话,比如这几日城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谁家的老爷娶了第几房小妾,谁家的公婆两大打出手吵上公堂,谁家的儿子抢了爹娘的钱财……
“素娘,你真好,
要不是你,我早就饿死了。”她是一个乞儿,一生下来就没有爹娘的乞儿。
素娘轻柔了声音,道:“没有我,也许还会有别人呢。”
阿怜吞下豆沙糕,道:“素娘,你走吧,离开京城,离开德盛茶楼吧。不然,你早晚会被徐老爷打死的。”
素娘苦涩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跑过,最后还被抓回来了。”被抓回来的后果更惨,她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
阿怜看着素娘哀伤地眼眸,一时间也没有言语。
素娘突然问道:“小怜,你知道城西新开了一家花坊吗?”
阿怜睁大了眼睛,微愕地道:“你说的是那个一个月前新开的,门头有块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牌匾,全城有钱人家的大房小妾都喜欢抱团去的那个神神秘秘的花坊?好像叫什么……叫什么半莲池?”中间那个字她不认识,还是同为小乞丐的二狗子告诉她的,说是跟她的名字一样念“怜”。
“对,对,叫半莲池。就是这家。”素娘哀怨的眼眸突然闪着希望的光彩,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你知道怎么走吗?”
阿怜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哎哟,最近真是奇了怪了,不想知道这什么花坊的事,都有人不停地在你耳边捣鼓。昨个晌午我还听二狗子跟我说,城北米庄柳家的小妾去谢恩,说什么在花坊买了花之后回去,便有了身孕,还有前面条街满贯银庄
魏家的大房也去谢恩,说什么买完花之后,几房小妾全被老爷赶出家门,重获魏老爷欢心。还有那谁家的儿子一直榜上无名,就连花钱捐个官都无人肯收银子,也是因为在半莲池买完花后,前些天说是去了衙门当师爷。你说这家花店是邪不邪?究竟是卖花呢?还是狐大仙庙呢?”
第三章素友(3)
也正因为这些神奇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才有着很多人去这有家花店,阿怜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二狗子两人从城东到城西跑了很远的路才找到那家花坊,希望买了花后,以后再也不用当乞丐。谁知,那家卖花的人狗眼看人低,见他们是乞丐,便将他们给轰了出来。
所以她又一次认清事实,只有有钱人才能有愿望,穷人有的只能是奢望。
素娘听了阿怜的话后,柔媚的眼眸更加晶亮。
阿怜忽然反应过来,激动地拉住素娘的手,道:“素娘,如果那家的花坊真的像坊间传言一样,那么神,你就可以有希望能离开德盛茶楼,再也不用受罪了。”
素娘点了点头。
“素娘,我带你去。”阿怜一下子跳了起来,顾不上吃点心,拉着素娘便往巷口跑去。
阿怜拉着素娘的手,一路快步奔走。
从城东到城西的半莲池花坊,约莫三四里路。这短短的三四里路,对平日里为口热饭热菜穿街走巷奔走惯了的阿怜来说,毫不费力,但对身子娇柔,足下三寸金莲的素娘来说,却是差不多要了半条命。
二人穿过一条后巷,总算是到了地方。
阿怜指着街对面的“半莲池”说道:“素娘,到了,就是这里。看,这招牌上的金漆是不是要把人的眼都闪瞎了?”
素娘望着那一块金字招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细眉深锁。
若说“半莲池”相较城中的那些
花坊有何区别,除了门前无花,门内幽暗之外,便是门头上悬着的金字匾额。匾额上“半莲池”三个字刚劲有力,潇洒脱俗间却隐隐暗藏着一种逼人的气势。
在阿怜的眼中看来,若不是上次在门外闻到一股子特别的香气,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里是间花坊。花坊不是该开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么?谁会将一间花坊开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呢?可偏偏这里就是邪门得紧,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吸引着许多客人前来买花。
门前立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正在派发今天买花的号牌。自打上次她跟二狗子连门都没进便被轰出人群之后,两人就在这里蹲了一天。这里每天只派三十个号牌,号牌派完,就要等到明日起早。听过买花需要凭号牌的吗?没有!怕是全京城也只有这一家吧。就连城中回春堂的名医张也没有像这间花坊的主人这般紧俏。她怎么看都觉得这里与那些江湖术士专门讹人钱财的地方更像一些。
她瞄了一眼排队的人,又瞄着小童手上发着号牌,眼见号牌只剩下三四个。她便又拉了拉素娘,道:“糟糕!号牌要发完了。”
若是今日拿不到这号牌,意味着明日一早还要来跑一趟。素娘不是每日都可以出来这么远的。
阿怜想都没想,松开素娘的手,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小童将手中最后的号牌递给一位腰身圆滚的妇人前,将那块号牌扑在了手中。号牌虽是抢到,但力道太大,她一个踉跄冲倒在了地面,摔了个狗吃屎。
第四章素友(4)
腰身圆滚的妇人发出一声尖叫:“啊!你这个作死的小叫花子,居然敢抢老娘的号牌?!还给我!”
阿怜早已练就一副跌倒立即爬起的好身手,妇人肥硕的脚尖还没踩着她的衣摆,她便已经跳回素娘的身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花坊的小童一见是阿怜,扬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模样,势力地说道:“你这泼孩,前几日已被我赶出人群,不想今日你竟公然抢号牌?快将号牌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阿怜挺直了胸膛站着小童面前,回瞪他,毫不示弱地道:“哈?!小爷是泼孩?那是你什么东西?明明年纪跟小爷我差不多大,居然好意思叫小爷我泼孩?号牌是小爷我抢得又怎样?你们这里凭号牌购花,又没有说不可以抢号牌?小爷凭什么还给你?”
小童将一块牌子举在她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指认说道:“认不识上面的字吗?按序拿牌。按序的意思就是不可以抢。号牌拿出来。”
阿怜一下子憋红了脸。这个小童上一次已经羞辱过她和二狗子穷,这一次又羞辱她不识字。她一个乞丐怎么可能识字?!她将号牌收在身后,连退了几步,说:“小爷我才不管什么按序拿牌,小爷我抢到了就是抢到了,号牌现在在小爷我手里,小爷我就是有资格买花!”
肥胖的妇人骂道:“你这下贱的货,快把号牌还给老娘,不然老娘抽死你!”说着,这位妇人冲过来就要打阿怜。
素娘连忙用身体护住阿怜,妇人的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她的脸上。素娘白皙的脸颊上立即现出五条粗粗的指印。
顿时,阿怜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一样,彻底地暴发了。她猛地跳起来就往妇人身上撞。妇人身形肥胖,行动笨拙,哪经得起这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怜不解气,冲着她身上吐了好几口口水。若不是素娘拉住她,她还要将自己的臭鞋踹上那胖妇人的脸上。
胖妇人口中骂着,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身,在小童的搀扶下才好容易爬起身。身上的衣衫脏乱不说,梳好的发髻早已乱成一团。她不停地尖叫着,发出杀猪般的嘶叫声:“杀人啦!杀人啦!小叫花子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