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安乐公主索粮也是不想和凤凰台上的人发生真正的冲突,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招。
安乐公主的招数也很符合凤凰台的风格。如果是徐公在这里也会是这个处置,就是先顺着她,只要不到底限,他们都不会跟公主们说“不”。
因为只有他们先守住了臣道,上面的皇帝和公主才能坐得安稳。
凤凰台上君轻臣贵,所以如果臣不守臣道,君就当不成君了。
徐公之前一手遮天,却压制得所有人都必须跟在他屁股后头守住臣子之道,单凭这一点,黄松年就服徐炤!
这是个明白人啊。
像云青兰那样的傻子,只看到皇帝弱小,他能把皇帝压在下头,可他也不想一想,他压了皇帝之后,他能代替皇帝把这大梁的天下给撑起来吗?
他撑不住!
现在不是跑了?
他要不跑,就等着全天下的人都来打他这个“乱臣贼子”吧!
皇帝一个人弱不是弱,他背后有大梁七百年的气运在护着。谁打皇帝,不是打皇帝一个人,而是在挑战这七百年的大梁。没有这份能耐的人,都别妄想能把皇帝推下去,自己来当皇帝。
徐公自认自己没这份能耐,所以他也不愿意把皇帝给推倒。哪怕大梁苟延残喘,那也是七百年的大梁。
可天下有这份清明的人少啊。
人人都只看到皇帝弱小,没一个想得到自己是不是能坐稳皇廷,能不能够扛得住天下的野心家群而攻之。
云青兰这样的傻子,满天下都是。
想到这个,就叫黄松年忍不住发抖,害怕!
可安乐公主……
这个女人叫他看不透。
她的到来既像巧合,又像水道渠成。
如果当成是巧合,那她早晚会完蛋。她最多也就是第二个云青兰,而后面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人一个个来到凤凰台,坐坐龙廷,过过瘾,再灰溜溜的走了。有的会把命留下,有的能幸运的离开。
可如果不是巧合呢?
黄松年老觉得如果说巧,也太巧了。他很少把一切都当成巧合。
就比如云青兰。他的发迹似乎也有巧字在里头,但细想起来,也有种因果成就的必然感。
皇帝弱势和朝阳乱政都被他看在眼里,花万里和陶然争风致两败俱伤也算一个原因,然后,天时,地利与人和,他胆大妄为的拿住了皇帝与朝阳,再骗他们这些人进宫为质,以求天下。
最后,不知是看清自己的处境,胆怯了,还是被什么人给设计了,最终他离开了。
他的进与退,都顺理成章。
安乐公主就是叫人捉摸不透了。
从她第一次进凤凰台到现在,每一步都叫人想不透。
人人都以为她要当皇后,也一定会当皇后的时候,她没当皇后;
人人都以为她跟朝阳要不死不活的时候,朝阳封她当了公主;
人人都以为她跟徐公反目成仇的时候,徐公的弟子一直在她身边保驾护航;
人人都以为她要带着太子回来当皇后,进而当太后的时候,她……她说太子没有,只有一个公主。
她每回都把凤凰台的人给耍了,每回都让他们猜不透她的下一步。
这回,黄松年以为她照着凤凰台的路子走,学以前的皇帝行事,耍赖皮要粮。
结果她短短一个月里就快把黄家给逼“反”了。
黄家都要反了,其他家呢?
都不用黄松年叫人关大门不见客,门外已经又堵了。
这回来的人可比上一回来的要气愤得多,都是说“安乐公主要逼死我等!”
黄松年心道,她是不是要逼死你们不知道,但肯定是想逼一逼你们的。
她不耐烦跟你们玩游戏,玩暗示,玩“心知肚明”的把戏。她是先请他们玩游戏,但玩到一半,她说“游戏规则我来定,咱们今天换个新玩法”。
你们说不想玩了,也要先看一看能不能临时退场啊。
黄松年又缩了。
既然已经有人愿意去试一试安乐公主的锋芒,他只要等一等不就知道她手里的刀利不利了吗?何必用自己的脖子去试呢?
他吩咐家里人:“粮食继续给,只是悄悄的给。”
黄家人都了解自家作风,既然说是悄悄给,那就原来给几车,现在减一半车数,剩下的全都多装一倍就行了。
黄家连夜给车换了大车轮,车底也全都改装了,换了更粗的杠子,免得装得太多,车走到一半底断了。
从表面看,黄家也算是跟众人站到一起了嘛。你看,他们家也嫌安乐公主要太多了,所以已经减量了嘛。
宫中侍人收粮时看到黄家的把戏,笑眯眯的都收下了。
想反抗并鼓动大家一起反抗安乐公主“暴-政”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在徐公的教育和领导和关怀下,凤凰台下的世家胆子都比较小,他们或许敢跟云青兰一较长短,但对着皇帝本家都记得什么叫“恪守为臣之道”。
以前不恪守的都被徐公给干掉了。
大部分人看到黄家的应对后,都松了一大口气,然后立刻照着学了。
怎么说呢?他们并不愿意“背叛”大家,特别是大家看起来正在为一件正确的事努力的时候,他们不太愿意看起来像对面的选手。
但,没几个愿意为“正确”的事出力。
于是,姜姬这边在赖皮了一个月之后,收到了一堆加量不加价的粮车,和一大堆投到毛昭和白哥那里的斥责、教训她的奏表。
姜姬:……
她爱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