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穿着一身酱色缎灰鼠皮袍, 外罩石青缎绣八团金龙绍慊皮褂, 背着手信步行走在圆明园里。
此刻的圆明园, 还没有经过小乾子那大红大绿、不是金就是玉的魔改, 更不是后世那恢弘大气的万园之园。而是小巧玲珑的格局, 白墙素瓦, 清厦旷廊, 一方静若寒泉的小池,岸边奇石堆砌。四周遍植异草仙藤,在隆冬时节仍旧苍翠欲滴, 更有一股冷冽的异香扑鼻而来,沁心怡神,非花香之可比。
绣瑜总结为典型的四爷式小清新。
畅春园如今草木凋零万籁俱寂, 正是略显单调无趣之时。康熙见了此处不由眼前一亮:“古朴守拙, 你这园子倒有几分野趣。”
胤禛笑着谢恩。
倒是胤祚揉揉鼻子,小声说:“虽然幽静有余, 到底失之孤寒。”
“孤寒?”康熙大笑, “都像你那园子, 一味追求新巧, 西洋景儿四处乱搭, 连名字都要比旁人长出一倍来,那就叫好了?”
胤祚不服极了, 跟在后头连连叫屈,非要让皇阿玛理解“竹外一枝园”这个名字是有特殊含义的, 逗得康熙一路走一路笑。
等上了后头的小山, 远眺山下秋草衰荷,冷松异草,秋兴盎然却不见半点多彩娱情之景。胤祚想必来过多次,这“孤寒”二字形容得极为妥当,果然是园如其人。
康熙不由叹息,想起老四在朝堂上不朋不党办事认真,但是为人孤僻、子嗣不丰,突然又觉得这园子不好了,便问:“弘晖的身子骨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病,快些寻个好太医才是正道。你撂下差事守在家里,就能治病不成?”
“皇阿玛容禀。不过是小孩子的弱症,赶上初冬天气转凉便容易伤风罢了。儿子守在家里,倒不是为了治病。只是这孩子病得厉害的时候,儿子远在千里之外,如今想对孩子略作补偿罢了。”
“儿子不才,这些年应付户部的差事,便已经疲于奔命。弘晖在儿子膝下长了八年,如今想来竟无多少父子亲情可供回忆。养儿方知父母恩,儿子们幼时,不管外头是在打仗还是在闹灾,每年您总会带着我们,春天到丰泽园插秧,夏天到畅春园游湖,秋天是木兰秋狩,冬天是西苑戏冰。这些事情,儿子竟然一件也没带弘晖做过,如今想来,真是愧疚不已。”
十四惊恐万分地看向他,在心里默默刷新了对四哥的认识。
这番话明着是感叹自己不会带娃,实则是表示自己感念皇阿玛恩德。既点出自己办差辛苦,又暗暗捧了康熙处理政务游刃有余。还给自己立了个完美的人设——我才不是争不过老八,我是更重视父子亲情,懒得和他争罢了。
谁说四哥不会说话?张仪在世,苏秦重生也不过如是了吧?
儿子们长大后越不听话,康熙就越发爱回忆他们小时候那些往事。那时候一溜小团子牵出去,个个扒着他的腿,争先恐后要皇阿玛抱,多可爱呀!
他回忆起来,往往一时笑,一时哭,一时叹息,情绪比看戏都要跌宕起伏。如今发现,这份情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念着,康熙一瞬间红了眼圈,激动得胡子微抖,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好。”
心情好了,看啥都漂亮,游了大半个花园,他更是提出要顺路去瞧瞧弘晖。
弘晖已经好了许多,正坐在床上自己拿着白玉勺子吃粥。
康熙摸着小孙子的头许了又许,抱了好一会儿才交给四福晋:“好生养着,这一个孩子带给你的福气,说不定比别人四五个都强呢。”
四福晋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儿媳只盼着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平顺一生也就罢了。”
康熙心情大好,连这普通的谦逊之词听着也格外顺耳些。
四福晋趁机回说:“午膳已经预备好了,请皇阿玛赏光。”
康熙爽快地应了,带着儿子们往后海梅林边上的小花厅里来。那里没设屏风,只摆了一张紫檀长案,上面垒着瓜果菜品。绣瑜带着福晋们等在一旁,见了他起身笑道:“臣妾想着原是家宴,不必分得那样仔细,这样更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