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失势重病, 蜗居承乾宫多时。她的死本来不出众人意料, 偏偏替她收敛的人说, 皇贵妃身着大红华服, 头戴九尾凤冠, 唇点朱丹, 面如桃李, 色若晚霞。
康熙听了莫名心里一痛,下意识地想要往承乾宫去,最后却又止步, 只说了句“依例厚葬”,令礼部择了好的谥号来选。加之北疆罗刹(俄罗斯)国蠢蠢欲动,屡屡骚扰黑龙江、漠河一带。康熙遂令索额图为正使, 出使边疆与俄国代表谈判, 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在副使的人选中加了个佟国纲。更是让四阿哥在皇贵妃灵前哭灵摔盆, 剃发成服, 执孝子礼。
旁的绣瑜都不在乎, 对她来说, 没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珍贵。佟佳氏一死, 她们之间的恩怨自然了结,她也犯不着狠踩一个死人。佟国纲再怎么权倾朝野, 也管不到内宫来。宫外乌雅氏一族,她父亲和大哥都是白身, 晋安去了北疆, 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本不怕报复。
唯有让胤禛在她灵前行礼这一条,令永和宫众人都愤愤不平。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损”,只有遇到父母丧事的时候,才会剪了头发,以示悲痛。德妃娘娘还活得好好的,四阿哥却剪了头发,这不是咒德主子早死吗?
这下满宫里的女人都开始看绣瑜的笑话了,古人重死轻生。这盖馆定论的谥号和丧礼的风光,比在世时的体面更重要。德妃费尽心机,到头来皇上还是舍不得重罚佟佳氏。
作为留了二十年短发的现代人,绣瑜却对这个规矩挺不以为然,趁机揉弄了一番日渐成熟、开始整天绷着脸的儿子,愉快地把这事抛之脑后:这又不是咒她一个人,还有康熙和她一起承担“剃头诅咒”呢!
下午上课的时候,胤祚惊奇地发现四哥脸上红红的,悄悄地拉了拉身旁五阿哥的袖子:“你说,四哥是不是偷了额娘的胭脂.......”结果被胤禛听见,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来自四哥的爱,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因为这种巨大的三观落差,旁的人见绣瑜举止沉稳凝练,倒很是高看了她一眼。
这些人里头一个就是康熙。她越是不计较,康熙面对她越是心虚。他纵是减少了来永和宫的次数,不见绣瑜,可每日还要去无逸斋过问皇子们的功课,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六用纯洁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康熙对后宫的女人孩子其实相当心软,他抵挡不住小六的眼神攻势,最近频频带着六阿哥出行,去上林苑射猎、前往考察畅春园的工程等等,就连重孝在身的胤禛也被他点了七月随驾巡视高家堰大堤。
另一个人却是承乾宫的温僖贵妃。后宫的权柄和第一人的荣耀在经过八年的波折之后,终于又回到了钮祜禄家的女人手上,当然可喜可贺。乳母抱了年仅两岁的十阿哥胤上来,芳宁抚摸着儿子红润的小脸,脸上绽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或许不像姐姐那样,有与皇帝结发的深情厚谊,有正宫皇后的地位,但是她有儿子,百年大族钮祜禄氏的后裔。她绝不会像佟佳氏一样,傻到以为皇帝会宠她爱她给她一切;更不会像姐姐一样,痴到除了陪伴皇帝别无所求,为妾为妃也心甘情愿。儿子才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将来和靠山!
是时候未雨绸缪了,钮祜禄家的女人绝不会都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温僖贵妃脑海里先冒出德妃那张宠辱不惊的面庞。乌雅氏,姐姐留给她的这份余荫,似乎福泽不小呢。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德妃两个儿子都得皇上喜欢,早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想要笼络她,还得拿出真东西来才行。
温僖贵妃沉思着,她的贴身嬷嬷上来回禀道:“娘娘,您上次看中的那个章佳答应已经住进永寿宫了。”
温僖瞬间想起二十二年大选时那个颇有些与众不同的秀女,正好敬事房的人送了今天的绿头牌上来,温僖便把章佳氏的牌子往上提了提。
宫里还甚少有章佳氏这样的女人,若能得皇上青眼,也是她的运气了。
永和宫近身服侍德妃的人都知道,奥利奥是只傲娇的猫,胤祚小的时候,往往守在猫屁股后面蹲上一个晌午,都不能哄得主子给个正脸。可等胤祚搬走了,永和宫只剩下一个安静的小姑娘九儿。奥利奥无聊得打滚,每天胤祚回来请安的时候,时不时伸爪子蹭蹭他,欢喜得不得了。
可是今天胤祚是注定没有心情理它了。他本来在骑马,得了消息衣服都来不及换,匆匆往永和宫来。一进殿就见额娘带着宫女在给哥哥收拾行李,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胤祚不由更委屈了,扑过去做势要在炕上打滚:“我也要去!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