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 / 2)

她和他一别已经是十四年了,她每每看到若儿,就会想起当年冰原上初次见殇木时的情景,师父欢喜地说道;“红窈,来见过你的师弟,他和你一般,都是木灵之身,只不过他是阳木之灵,从今以后,你们需一同修炼,互取所长”。

那年,韩红窈九岁,已经是天原最年轻的普通弟子。殇木八岁,是天原新进的学徒,为了不违背师命,她不得不带着那个资质愚钝的学徒,一带就是五年。

她入选为上位弟子后,他才勉勉强强升为了普通弟子,就是在平日大小冰狩中,也要拖着自己的后腿。殇木,似乎根本无心学习冰原的术法,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花草树木的栽种上。

那个蠢材,冰原这样的地方,寸草难生,他竟然还期望在里头养出天生天养之花。自己被雪圣选中作为天机使者时,想不到他却因为一门好的花艺也被选中了。

世上会有谁相信,冰原的雪圣竟然也是爱花之人,一干的天机使者中,他独独和殇木说上了几句,这又算什么,自己多年的苦修竟换不来雪圣的只字片语。

她不服,所以才会受了他人蛊惑,独自再去面见雪圣,也不会因为面见无果,一怒之下,将雪圣最是珍爱的灵花强自摧毁。

韩红窈回忆起那簇不起眼的灵花被自己信手毁去时,天机墙轰然倒塌,她第一次见到雪圣时的情景。他双眸含冰,踏雪而来,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自己被人如此彻底地忽略了。

只是举手之间,她就被雪圣毁去了灵瑙,那时,她只听得身后一阵哀求,殇木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灵瑙破裂时的痛苦让她昏迷了过去,她只听得雪圣的声音如同天上而来:“好,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自己醒来之时,全身赤裸着,殇木看护在了自己身侧,两人已经被驱逐出了冰原。那一刻,她只觉得生无可恋,自己多年得来的修为和身份,在一夕间全部都失去了,殇木在了自己耳边说的,她已经是听不清了,只是浑浑噩噩住在了乌业城里。

他以为,自己会痴傻上一辈子?殇木,你莫要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身体里流着一半殇木血的若儿,只是冷冷地说道:“齐堡是火热之地,我是来给你解除冰封之术的。”

若儿迎上了她的注视,眼里也是没有带上多少感激,身子也是往后退了几步,明显没有让她除去身上封印的打算:“若儿不敢有劳内坞主,这些年来,若儿一直无灵元伴身,也是习惯了。”

两人站在了房中,直到月上了正空,还是僵持不冬,最后还是若儿先发话:“前些日子,我和碧色去了趟北陆商办,见了她的爹爹,我只想劳烦内坞主告诉若儿,我的爹爹姓什名什?人在何处?”

韩红窈听到这里,已是有了些怒气,却突然听到若儿低声喊道:“娘。”韩红窈的身子微乎其微地摇晃了起来,似被寒夜里吹进来的风冻到了般,她将要出口的斥责被心底兴起的异样强压了下去,眼前的若儿双眼如同星辰闪烁,泛着些泪色。

再过些时日,她就要出嫁了,韩红窈心底,这么多年来,她的心第一次松动了些,:“明日你跟我到库房去,选些合用的嫁妆。”

说到这里,她就快步转身离去了,留给若儿的只是个清冷的身影。若儿心中有些失望却没有了伤感,也是习惯了,不是么,她摇了摇头,夜风探进了屋里,吹灭了灯。

隔日,老妪找上了门来,领着若儿到了下人房中走去,说是要给她找个聪明伶俐的陪嫁丫头,以后到了齐堡里头也是有些照应。

备选的丫头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少女,家里都是世代在了芳菲坞中,听说这次是给大小姐挑陪嫁丫鬟,很多人都是有些不情愿。

坞里的人都是知道,芳菲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坞里的重要位置都得留给女眷,特别是内坞之中的差事,更是如此。内坞中的婚嫁,男方多是入赘。而那些外嫁的女子,就只能摊到些闲杂事情,不能参与坞内的经营。这些丫头,大多是有灵元在身,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主。当大小姐的陪嫁丫头,先别说要离开父母,以后在了坞里也是没有地位,所以这一群人站着,也是没人想抢了这差事,个个都是垂头丧气。

对于眼前的这些人,若儿也是没有多少兴趣,别说自己不是在坞里长大的,里头也没有几个相熟的面孔,看了一圈却没有选中什么合适的人选。

这时碧色走了进来,对着若儿眨着眼,似是有话要说,只是老妪这时还催促着若儿选人,她只能是等在了一边。

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一个丫头,她似乎也没看清里头的气氛,才一入门,就胡乱叫嚷开来:“都怨那只馋嘴鸡,将我的折好的菜心都啄了个干净,又连累我来迟了。”

等到看清楚屋里站着的人,她脸上一垮,低垂着头,心底还琢磨着里头怎么站了满屋子的人。

来的这名丫头是厨房里的帮佣叫春韭,先前老妪已经说明了每房都要派了三等花灵以上的少女过来,她灵元充其量也就是四等,明显是来充数的。

老妪则心中有些不快,她先前分明是吩咐火房的李婶,将自己的女儿选送过来,怎么派了个粗使丫头,坞里的那些老人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见这丫头头发间还沾着些菜叶,若儿走上前去,给她捡了个干净,然后笑道:“坞里还有这般的灵元。”原来春韭的花灵竟是韭菜花。

春韭有些不服气道;“大小姐,韭菜也是会开花的,闻着可香咧。”

听了她这话,若儿和碧色都是笑了起来,若儿更是说道:“我们都是四等花灵,你跟了我也不算委屈了,就你好了。”

说罢,她就将春韭拉到了自己身侧,还一个劲和老妪说:“韭菜补气,在了齐堡那样的陌生地儿,看着她,我就觉得乐呵。”

碧色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妥,姐姐这次还是该挑灵滴齐全的手下好些,她在了齐堡人生地不熟,真要受了委屈,多个传话的也好,但她见若儿似是铁了心思,心里只得做了其他打算。

老妪看着若儿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也就答应了下来,再叮嘱给春韭的家里一些钱财,算作安家之用。

等到老妪将人手安排妥当,碧色很是欢喜地拉过若儿,原来,她先前磨着老妪,说娘亲和姨娘都在了内坞,里头又还有姥姥把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情,自己这次想和若儿一起留在绯云城。老妪和碧然原本都是不肯的,只是碧色再将前些日碰到了秋膘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将若儿的经商才能好好地夸了一通。老妪听罢,也是动了些心思,想着若儿似乎很合适经营外坞。将她嫁入齐堡,也是没有法子,自己还真有些担心她一人留在了绯云城。

于是老妪就前去探了探齐堡的口风,两位太上倒还是客气,说齐堡并不会干涉若儿的娘家的事情,言下之意,就算若儿要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

老妪那日见两姊妹打理兰所也是摸清了些套路,也就答应了让碧色留着帝都,两人轮流打理外坞的事情。

听了这好消息,若儿也是开心,此次去了齐堡,她心里也是还有些忐忑,就算有了陪嫁的丫头,自个儿心底还是有些不踏实,如果再加上古灵精怪的碧色,想来她进齐堡的新嫁娘的日子,也不会太乏味。

随后,韩红窈果然依约,领着若儿进了库房。芳菲内外坞都是设了库房,而外坞之中,此次老妪几人出门,也是挑选了一些内坞里的稀罕之物,带了出来,里头摆放的并非铜臭之物,而是女子常用的珠花首饰,还有些玉器古玩。

若儿对着这满屋子的珠宝,转了起来,却没有碰到什么喜爱之物,一直走到了最里头,只看到一个古朴的盒子,翻开看时,里头却是些玉珠。

玉珠摆放在了盒子当中,串了起来,足足有了九颗,都是指甲般大小,若儿握在手中,只觉得很是凉手,再一细看,发现这些玉珠竟然全是冰晶打磨而成,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能有了这样的手艺和耐心,能雕琢出如此一串珠子。

最奇的是,虽是冰晶,在了人的手里,也不化开,稍一揉捏,又觉得如同化成了水般,有些柔软。

她看了几眼,就觉得很是喜欢,索性就戴在了手上,才一套上,她就舍不得取下了。

韩红窈在旁看了,咬了咬嘴唇,嘴里问道:“一屋子的东西你都不选,偏要这些破烂珠子做什么?到时候可别被齐堡里的人取笑了,说我们芳菲坞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若儿还是把玩着手中的珠子,说道:“这串链子很是小巧,带在身上也方便,我在冰原里都是简单装束,又没有披金戴银的习惯,满屋子的珠宝看着也是花眼,反而是这冰珠子看着让人想起了冰原的日子。”说着,她不自禁想起了五十,那几颗冰珠玲珑剔透,紧紧地勒住了她的手腕。

韩红窈听了,脸色一变,也不再说话,靠在了一旁,低声说道:“此物叫心珠,能蓄人之思念,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妪看着她的脸色,淡淡说道:“此物本就是他人有心相送,也是因为原本的主人并不喜欢,才被闲置在了这里。说来也是有缘,既然被若儿选中了,就留下来吧。”

心珠的由来老妪并没有明说,旁边几人中也只有韩红窈和碧然知道,这串珠子是殇木离开时,留下来的。照殇木的话说,是冰原天机墙碎裂之时,他取了些碎冰,打磨成珠,原本是想送给韩红窈,以慰藉她对冰原的思念之情。只是韩红窈清醒之后,却不屑要殇木之物,每看到这个东西,就丢弃在了库房里头,一搁就是十多年。

老妪见若儿选了多时,也没选中几样首饰,就自己做主,替她选了套珍珠件,翡翠饰,云石钗,再命令一旁的丫鬟收了起来。婚嫁首饰之后,少不得一番裁量喜服,花冠披带样样不少,折腾了足足一日有余。

尤其是商量到喜服时,若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要大红之色,这可是让几名长辈很是为难,喜庆之色本为大红,若儿却偏说要什么蓝色,很是难办。

几人正争执不下之时,秋膘却亲自送来了件嫁衣,才一展开,就让芳菲众人大喜往外。这一身喜裳就是若儿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它并没有多少繁缛绣工,而只是用了上等的红丝编制起了正反两面,明里看着如同红色,暗地一看却是偏成了蓝红色,更奇的是,喜裳上的花纹也不繁琐,而是织了些碎底金花,从了衣领处到了裙摆处,点滴不拉。整件衣服在了日光下,金色闪亮,而在了月光下,则是银烁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