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有先生联一副,先生可要对上。”若儿嘴皮一张,字字划雪破风:“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此联何对?”
淡金色一阵止不住地抖动,五十还是搞不清眼前的人和事,陆竹轩还沉浸在初为大叔的苦恼中,场上只剩下两人。文九章平生又有了那日的想杀人的心,他高昂着的头,被风雪重重地嘲笑着,憋了一会儿,他愤恼说道:“此联无解,简直一派胡言。”
若儿弯弯手指,轻挠了五十颈间露出的小半毛发,五十忍不住痒,笑着躲开,“抓抓痒痒,痒痒抓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这话说得及是大声,连树洞里原来还算均匀的鼾声都乱了几分,只是,这时,众人只看到文九章脸上越来越难看,若儿更是不知死活地再贴了句:“文先生,果然只能做的上入九天的好文章,这冰雪之下的凡文俗联就做不得了。”
五十这才知道眼前这人正是号称冰原文采一绝的九章先生,补行了个礼,只是这礼让文九章脸上更加无光,灰头土脸的退到了一旁。若儿心里想着:“多读些书还是有些用处的,”正洋洋得意地想提醒“大叔”取过砚台。眼前雪地折出了抹淡金,青年露出不比雪地逊色的一口白牙:“这位南原的小妹妹,这看来是我也要参上一脚的。”
她扶高了帽子,看清了来人。这人真是合适金色,可能是常年居住在冰原缘故,他的肤色有些病白,细眉细眼,金色的衣袍贴在身上,再加上眼中清明一色,陡贴了隐修的风采。是个及考虑他人的人,听若儿说话时,就猫弯下了腰,这让若儿对他平白生出了几分好感。这人除了眼之外,更有有一双好看的手,玉长修直,无一茧一赘。只是此时,这双指骨分明的手正掂过那个砚台。“你可听说过,见者有份,论是先来后到,我们可是早早地就等在了这里,你看,我连易物都搁在了地上了。”
他的易物鼓的囊囊实实的条形枕子搁在了地上。纤尘不染与雪一色。五十哇哇叫了起来:“这东西可不值钱,”她从手中挑出了块最是完整的鲨翅,“你是天原的哪位师长,可别欺负我们不会分辨,这也就是寻常的草芯枕头,在我家中,也就是粗使的侍从才用这些东西。我们手中的可就不一样了。”她其实也不知道手中的是什么,只是见陆竹轩这个商人嘴脸的家伙这般重视,就认定了着一定是值钱的东西。陆竹轩后来得了这几块鲨翅,还真是惹出了另外一场腥风血雨,这就是后话了。
淡金青年眼皮也不抬一下,修指考量着手中砚台,哪有分毫放下的意思。五十见若儿不吱声,“大叔,你来评评理。”地上委顿着的“大叔”无奈地受下了这个称号,他看看芯枕,又看看已经搁到地上的大块鱼翅,“这不好说。”
五十瞪大了眼睛,“你还说要为世间第一良商,这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北原买卖,不和外边一般,更何况这易市,实为你买我卖,图个八原合乐。这草芯枕子如是给了我自然是半文不值,这给了嗜睡如命的烂摊子来说,倒是天大的好物什,这位客人好巧的心思。”陆竹轩半抬眼角,细看着淡金青年。青年站在雪中已有一段时辰,脚下的松雪和他人不同,没有丝毫下陷,淡金闪闪,履不染雪。
“这又如何,”米袄女童转过身去,指着文九章,“方才你明明可以抢在前头,又为何让给了九章先生。”若儿虽不喜欢文九章一身的迂腐气味,但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斯文,心里的气也出了一些,嘴上也就客气了起来。
淡金青年看了看已然雪化的文先生,“九章先生是长者前辈,天原上下可是景仰有加,景冉可是不敢随意逾扰。”文九章又活了过来,“原来是天原的高徒,果然是不同凡响。”两人又是托大了几句,“哼”地一声刺破了这阵虚言假语。
“易市可是有分天地玄黄,东西南北之别,可是有分文武道斗,弟子学徒之分。”若儿是个服软不服硬的性子,对先前的文九章是如此,对这天原景冉也是如此,先前见他谦和有礼,自己还险些有了礼让的意思。
“真是稀罕,今日我这倒是有了几分热闹,看那死认钱的老毛子还有什么话说,整日只知道念叨我卖的是破烂玩意。”树洞里面出了个熊样的男子,脸上虬须头发长成片,浮着雪沫和着一些油黑垢物,他身上的旧袄如蓑,都破烂的露出白晃晃的肉色。
下章预告,两两较量,化悲愤为食欲
026 巧取豪夺我最爱
他往地上一看,见了平放着的芯草枕,嘴部以上的毛发都开心的飞了起来,现出了一排黄牙,“好家伙,哪个知道我正缺着这宝贝,这树洞虽然还能挡上些冷雪冷风,就是硬邦邦地,没个合适的搁头的地。”
景冉和文九章都有些喜色。文九章秉承的是非敌即友,这小人连着两次让他丢了颜面,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她干捡到好处的。景冉心中则想,师父提醒地果然不错,这北原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摸着了脾气就好。
“我们的也不差,这位摊子大叔,你也看看。”五十见状,滚着个小肉球身材挤到了前头,将手头所剩的鲨翅都递了上去,陆竹轩心里一片惨叫。罐子铺的主人看着肥嘟嘟的小手手中捧着的几颗东西,唾沫星子飞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陆竹轩有些结巴:“烂摊子…你这都是什么眼神…难怪原长老是说你睡眼迷心,这可是上好的鲨翅,那看这刀口…你看这纹路…再看看这翅身剔透,晒得也是极干爽,这要是带到外头或者卖个土居,”他脑里已是成片的子母币雨在飞。
“鲨翅?”文九章凑到前头来,瞄了一眼,又摆出了老学究的相道:“这可是说胡话了,两个南原的小小学徒,哪来的深川鲨翅。百年血鲨,方生鲨翅,欲要得翅,先要屠鲨。血鲨深藏海底沟道之中,就算可以耐寒入水,也是难抵群鲨围堵。你看这两小奶娃,手中所持竟有数十枚,断无可能。”
景冉也否定道:“天原有特例,半年可一入冰川,弟子中少有人可抵御川底严寒,更别说是川沟深处的捕杀,而且,我也从没听说过南原有人下了冰川围狩。”
两人看着手中的鲨翅,隐隐感觉到了胡三无的厉害。“平日里,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若儿避开两人的责问,冲着烂摊子铺主问道。
“若是买卖自然是我厉害,”这话是陆竹轩回的,“在北原里,不论平日的采办还是易市买卖,我都能拔个头筹。”
两小人脸上的不信透露了一切。陆竹轩清了清嗓子,“今日只是个意外,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敢卖东西给那样的主顾的,我总是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两人脸上的不信又多了一些。
烂摊子黄牙二开:“这倒是真的,老毛子还专门命他整合了一本子的他的采办物单到我们每人手上,说是要我们学着些,净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说完这话,陆竹轩就乐了,他手里已经多了几枚想了整日的宝贝鲨翅。
“大叔,不!第一良商大叔,我就将这鲨翅托给你来买卖,你再给这位摊子大叔买上一树洞的枕头被子,还有把他这身子的破旧袄子也换了,剩下的钱就都归你了。”若儿一口气说完,重重地点了下头。
冰原里的雪飘了千年,今日竟有了一丝丝暖意。陆竹轩及是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淡金青年有些不情愿了,他沉沉地说道:“这易市可是只有一日,你若要换了东西,只能下月再来。更何况,据九章先生所说,你连字都不会写,要这笔墨纸砚做什么?”文九章脸上一红,自己方才还记恨着若儿的不敬,嘴里还真念了几句:“笔不能写,目不能识。”
“那你要这砚台做什么?你识字读书颇多,反而和我争这残缺破砚,真是荒唐”
景冉眼里起了怒澜,他要这砚台,当然不是为了研磨写字。陆竹轩得了赚钱的买卖,压根不将天原放在眼里,赶紧摇旗助阵来了,“烂摊子,你可要小心,原长说是你再交些无用的东西上来,比如说上次随地捡来的鸡壳,再比方说上次垂钓得到的破鞋,他就要不顾祖孙情面,将你送到随便哪一国的帝都去管理事物去了。”
烂摊子一听,头盖骨和着头皮都抖了起来:“这可不成,帝都那地方,人嘈嘴杂,连想打个盹的功夫都没有,我可是绝不要去的,只是我今个是开了这易市,这规矩还是要有的,合意者得嘛。”他不舍地看了一下地上的枕子,想着是要今天就枕着安睡还是靠着一树洞的软枕,有些犹豫了。
“就这么办,人人都说吃穿住行,这位兄弟能解决我当下住的问题,这小姑娘说要连着解决我的穿住两件大事,这都排到一件事的后头去,你们这去给我猎只影兔过来,谁先猎到,这砚台就归谁了。”
文九章刚才说了若儿的不是,也觉得自己对这小学徒难为了些,好心的说道:“影兔狡儿速快,来去无踪,白毛覆体,在雪地里难辨踪影。雄雌往往伴地而走,一方惊动,两头逃窜。”
罐子连忙加了一句:“你说漏了一点,这架起来烤着吃更是油流满满,入口酥脆鲜香。”
景冉听了条件,转身就去找合适的捕猎地去了。五十看看若儿,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认得影兔的样子?”若儿突然笑了起来,眼里跳过几丝皮色,“我是不认得,不过自然有认得的。你在这里等着。”她踩着轻快地脚步,那片米色很快消失在雪里。
景冉费了些手脚才提着一只公兔回来了。影兔比他想象的要难处理些,他自小也是由师长和原长带着参加过几次冰狩,更曾联手绞杀过不少猛兽凶禽,只是这般细小难缠的影兔却从来没有处理过。他在雪地里勉强找到了兔子跑过的三角痕迹,摸到了一处兔窟,再用了一记雪凝之术封死了洞穴,足足等上了小半个时辰,挖开洞穴,才发现有些微热的兔穴之内竟然有好几处弯道。
果真是狡兔三窟。气得他动了些道元,封死了整个通道,这才拉出了这只来不及逃出,活冻死在里头的兔子。
他选的捕捉兔子的地方离雪隘并不远,拎着冻弹不得的兔子,心里想着方才握在手里的砚台。这砚台有些古怪,他练这寒冰之气已有十余年,头一次有物品拿到手里还是生冷冻手,要不是这一日无事到了这易市买些日用品,还真是要错过了。
一堆篝火升得正旺,兔子架在活上,烤的滋滋作响。景冉手中的兔子遇到明火化开了,滴答的掉下谁来,在雪地上留下一滩水渍。五十和若儿坐在一旁,看着烂摊子不知从哪里搬出的一堆香料刀具,他正麻利地破膛开肚,裹起雪块,擦去兔身上的血水。淡腥的动物血味和熟肉的香味勾出了人最原始的饥饿。
那方残缺的砚台和纸笔墨整齐的放到了一起,看上去十分和谐。景冉怔立在一旁,他丢下兔子,检查起了被扒下来的兔皮。兔皮被没有什么伤痕,只在颈间留下了几个齿痕,“这兔子不是你抓来的,这分明是被野兽咬死的。”
若儿看着架上将熟的兔肉,闻到了一丝丝焦灼地火药味:“的确不是我抓的,只是我刚好捡到了,这也没说要自己亲手抓到,只要是拿到了兔子就行了,更何况我还抓了两只,你看你那只兔子,都冻成了冰渣子,烂摊子大叔,那样的肉还能吃么?”
烂摊子全神关注着就快到嘴的兔肉,手腕灵活地翻动着:“当然是不能吃了,冻老了的兔子,肉是酸硬塞牙的,还是你带来温热的好,都还没死透呢,这肉才新鲜。”
“很好,”景冉将兔子往远处一扔,不请自坐,随意地坐到了火边,“见者有份,我就来参上一口。”
“天原的师长不都是辟谷的么”,五十看着有人来抢食,有些不情愿。
“这死规矩都是给老得咬不动东西的人定的,除了偶一两个的卖弄家伙,谁会忍住眼前的油水滋味,”景冉偷看了一下地上的砚台,心里有几分惋惜。
这一趟易市之行,收获很是不小,得了最大的好处的却不是那枚半吊子的良商,在五十的讨价还价后,“良商”总算有了些良心,答应帮这两个南原小学徒随时递送家书,若儿听后,开始筹划开自己的情信大计。
只是,此时的狐洞之内...
下章预告,读书难,练字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