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艹半天没说话,他听懂了刘修的意思,利息看起来很高,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却是第一条:刘修不参战,但是他要决定将领的人选,换句话说,小天子想要通过冀州之战培植效忠于自己的军中势力的计划根本是做梦。
“德然的意思是说,你要指定将领?”曹艹缓缓说道,口气已经有些严厉。作为一个藩王,要指定天子出征的将领,这要是上纲上线,可以定他一个大不敬之罪,甚至可以说他有篡位的企图。
“孟德,你不要栽赃啊。”刘修不以为然,翻身打了个哈欠。“我何尝说过要指定?我只是说,我要知道。你我都是带兵之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还用说吗?我现在不是带兵的了,不考虑那么多,我只考虑借出去的钱能不能收回来,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假如是一个庸将,就算是借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过是一个辎重校尉,把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全去送给了袁绍,那我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曹艹苦笑,刘修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把那些道义上的话放在眼里。不过他倒是搞清楚了一个问题,以前一直怀疑小天子是刘修的血脉,现在看来,这种可能姓太小了。否则他们父子之间不会闹到这一步,有什么矛盾不能在保有皇权的前提下摊开了谈?就算刘修也想坐坐那个位置,他也不至于要把自己的儿子逼到绝路上吧。借钱,还要三成利,这可是往天子脖子上套绳子,要他的命啊。
“那德然以为,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让你相信这场战事能够按预期的计划执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刘修抬起手,拍拍额头:“我现在不问国事,朝廷去年人事调整,我连那些人做了什么官都不清楚,又哪能说得清这些。孟德,不是我说你,你也做不了这个主,还是把消息送回去,让能够决断的人决断吧。不好意思,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就不陪孟德了。”
曹艹只得起身告辞。他忧心冲冲的回到驿馆,前思后想,还是按刘修的建议,把他们今天讨论的结果写成急报,派驿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洛阳。他非常清楚,小天子答应这个条件的可能姓极低,可是如果不答应,刘修不掏钱,冀州之战又根本不能成行。刘修敢提出这个条件,就是因为他知道小天子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三月,楚国的百姓们开始准备收获冬麦,撒下的稻种已经发芽,抽出绿油油的的秧苗,一丛丛的秧苗挤在一起,茁壮成长。百姓们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春装,整理着农具,准备开始一年的忙碌。荆襄大地上,充满了希望,可是曹艹的心里却是灰濛濛的,看不到一点亮光。
……正如曹艹预料的那样,小天子接到曹艹的密报后,气得把那几页纸撕得粉碎。要指定将领的人选?你干脆自己来领兵征伐算了。这天下究竟是朝廷的,还是楚王府的,原来交出骠骑将军的符节,并不是真的避嫌,你一直就没放下兵权,只是换了一个方式。
辛毗等人也面面相觑,任谁都看得出这里面的用意,如果由刘修来指定带兵的人选,那天子还能指望从冀州得到什么?冀州,不过是他又一个战场罢了,区别只在于他这次不用亲临战场,连那一点辛苦和风险都省了。
杨修也没话可讲了,刘修的狂妄超出了他的估计,他的逼迫来得是如此是快,如此的狠,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一直以为刘修身体复原之前,不会与天子发生直接的冲突,可是现在看来,刘修根本不想等到那一天,他无时不刻的不在谋划,步步紧逼。
小天子咆哮了一通之后,来到了密室。他站在门口,看着闭目静坐的雍氏,半晌没有说话。
“你心里有杀意。”雍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小天子一番:“你想杀谁?刘修?”
小天子迟疑了一下:“是的,我想杀他,他快把我逼疯了。”
“是吗?”雍氏忽然来了兴趣,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说来听听,他是怎么逼你的。”
小天子在蒲团上坐下,双手捂着脸,忽然觉得非常委屈。他没有杀刘元起,刘元起真是自己坠崖的,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让刘元起走到崖边去的。现在他无从辩白,亲生父亲刘修铁了心要杀了他报仇,他利用自己的威望,利用楚王府雄厚的财力和深广的人脉,在他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然后逐步的收紧,扼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管他想什么办法,刘修都不想听,也不会听,他只是固执的将绳索收紧,然后看着他濒死的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根本不知道他即将杀死的是他的骨肉。
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被自己的父亲杀死,要么杀死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杀死自己的祖父,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不杀死父亲,就只能被父亲杀死。
两选一。要么卑鄙的生,要么窝囊的死。
小天子的精神有些恍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不过雍氏今天很有耐心,她一直没有打断小天子的话,直到听小天子哆哆嗦嗦的说出那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