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辽东太守府,刘备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看着神情倨傲的高句丽使者,陪着笑,连声打着招呼:“惭愧,惭愧,我治下不严,有所冒犯。还请贵使回去在你家大王面前美言两句,我们两家通好,岂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这是一些薄礼,还请贵使笑纳。来来来,请再饮一杯,这可是刚从并州运来的美酒。贵使想必也知道,如今冀州大战,并州的酒可不容易得到啊。”
穿着白袍,戴着高帽的高句丽使者看着阶下那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抚着长长的胡须,缓缓点了点头:“府君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家大王就是相信府君,才远征秽貊,我国为了教训教训那些野猴子,准备了三年,大王亲自出征,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备连连点头:“诚然诚然,这么大的战事,可容不得闪失。怎么样,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如果有,尽管开口。”
使者虽然喝得不少,一脸的酡红,可是一听刘备这话,他还是警惕的顿了顿,又展颜道:“这个倒没必要,区区貊奴,岂能当我家大王的兵锋?最多再过半个月,我家大王就要凯旋了,到时候再请府君前去饮酒。”
刘备大笑:“那好,我就恭贺你家大王的好消息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刚刚接到我家陛下的圣旨,要我带兵去攻打袁绍,要兵我还真没有,要粮草倒还是有一些,既然你家大王之么威猛,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那使者有些遗憾,不过话已经出了口,却也不好再往回说。一边想着怎么再讨点好处,一边喝着酒,不料这酒实在够劲,使者还没想明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刘备随即派人将使者送回驿馆。半夜,使者酒醒,连忙派人快马回国送信,刘备即将西征,没有兵力东向,请大王放心,无论如何再坚持两个月,我争取向刘备再要点粮食。
信使出了城,很快消失在雪林之中。
远处的山坡上,刘备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信使,笑了笑:“你说送回去的消息是什么?”
主簿简雍摇了摇头:“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府君昨天说的那一番话,让他们大王放心攻战。府君,如今高句丽国内的精壮全部外出征战,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啊。”
刘备拉紧了身上的熊皮大氅,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哪会花那么大的心思和那又馋又贪的老鬼周旋。袁绍八万大军在兖州一战而没,他人已经退到了易县,看样子是一看不对劲就要逃跑。他能往哪里逃?向北是冰天雪地,只有向东,攻占辽东,来夺我的地盘。虎倒雄威在,别看他被骠骑将军打得鼻青眼肿,可是要图谋我辽东,他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能不预先准备好后路啊。”
简雍没吭声,袁绍被刘修杀破了胆,刘备何尝不是。刘备防袁绍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防刘修。甘宁率领的水师就停泊在渤海湾,据消息说是将士轮休,可他们是益州人,为什么不回长江去轮休?其意图已经很明显,只不过是被朝堂上的争斗牵住了手脚,一时没腾出手来。时间一到,甘宁的水师必然杀向辽东。
刘备为此打上了高句丽的主意。早在两年前,他就开始和高句丽接触。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刘姓女子,认为义妹,把她嫁给了高句丽王伯固,然后他又娶了伯固的妹妹齐娅,双方结成姻亲,互相走动得颇为频繁。刘备不断的把从中原好容易得来的器物送往高句丽王宫,说是送给妹妹的,其实是讨好伯固,让他放松警惕。在他的经营下,伯固慢慢的习惯了这种奢华的生活,为了扩大地盘,攫取更多的财富来换取中原的精美物品,他精心准备了一年,开始向东攻打秽貊。
刘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再等两天,新年之后,我们立刻出发。”刘备挽紧马缰,轻声说道:“从那老鬼的口音听得出来,伯固没有两个月回不来,他被秽貊人缠住了。”
简雍迟疑了片刻:“府君,秽貊和伯固两败俱伤,这不足为患,可是除了秽貊之外,还有三韩,那些夷人虽然兵械简陋,可是勇猛善战,也不易敌啊。”
“怕什么,再善战,还能挡得住我的飞熊军?”刘备不屑一顾,过了片刻,他又看看简雍:“宪和,不是我急,是时不我待啊。别看袁绍还占着冀州,可他的胆已经破了,朝廷一旦动手,不管冀州破不破,他肯定会豕突狼奔,仓惶而逃的。到了那时候再准备,我们就迟了。”
简雍长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希望这两年的准备没有白废,能一举成功,临海饮马。”
刘备眉头紧锁,没有说话。他看着东面连绵起伏的雪原,心思在长江之畔的江陵。听说刘修打完兖州之后就回到了江陵闲居,刘备心里不仅没有轻松些,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根据刘修的习惯,他在做下一步动作之前,总会暂时退一步。现在他已经退回江陵了,等他再出江陵的时候,不知道将以哪里为目标,是洛阳还是冀州,抑或是辽东?刘备把自己放在刘修的位置,想来想去,觉得刘修很可能会先出兵辽东,先锁死袁绍的退路。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刘备很愤怒,却非常无奈,凭他的力量可以横扫辽东,可要和刘修、袁绍这样的巨无霸较量,他清醒的知道,一点胜算也没有。
他能做的只有在灾难降临之前,为自己准备好退路,不至于一战成擒。
刘备带着满腹的愁绪,回到了太守府,脱下熊皮大氅,正准备到火塘边暖暖手,一眼看到了院中的仪仗和冻得瑟瑟发抖的郎官。他在宫里做过郎官,对这些服饰再清楚不过了。
“有使者?”刘备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刀环,目光警惕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兵曹掾柳毅。
“嗯,是陛下的使者。”柳毅凑到刘备跟前,小声说道:“是上次那个姓毛的。”
刘备神情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大步向屋里走去。正坐在火塘边烘手的毛宗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抬,只是扑哧笑了一声:“玄德,这些年过得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