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北宫伯玉茫然的看着他。这分明是羌人的歌谣,怎么是楚歌?王国气急败坏,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的套起衣服就往外跑。北宫伯玉一见,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王国一边走一边穿着衣服,可是他刚做了一个噩梦,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这些乱军心的羌曲,见沿途值勤的士卒都抱着武器,侧耳倾听,脸上露出凄伤的神情,士气低落,心中大急,没走两步就摔了一跤。北宫伯玉赶了过来,连忙扶起他,关切的问道:“先生,你这是……”
王国心如如焚,暗自大骂这些羌人没学问,连韩信四面楚歌的故事都不知道。“快,快扶我去见钟滇,祸事,大祸事,这些歌是混乱军心的,不能听,不能听啊。”
北宫伯玉看着三三两两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士卒,这才恍然大悟,扶着王国走了两步,见他实在是挪不动脚了,干脆把王国背在身上,迈开大步一路狂奔。
钟滇披着衣服,坐在褥子上,正静静的听着外面的歌声,忽然看到北宫伯玉背着王国飞奔而来,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相迎。王国喘了两口气,把四面楚歌的故事又说了一遍,然后急切的说道:“请大豪立刻派人抓捕那些唱曲的,整顿军心,不要上了刘修的当,要不然的话,明天就没有可战之兵了。”
钟滇的脸顿时煞白,立刻聚将。急促的鼓声打破了大营的寂静,也盖过了远处的羌笛声,各部落首领三三两两的赶来,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凄然,一听王国的提醒,他们也都吓坏了,回想着一路看到的士卒不对劲的情绪,不敢怠慢,立刻刚回营寨,集合训话。
安排好了对策,王国再次对钟滇提起了撤兵的建议。钟滇暴跳如雷,冲着王国吼道:“现在能撤吗?现在撤回去,不到半路,人马就会散得精光。我必须要打一仗,打一个胜仗,击败刘修,才能安全的撤回去。”
王国绝望了。
见羌人营里闹哄哄的,又有一队队的士卒举着火把冲出了大营,李文侯不敢再作停留,带着嗓子已经有些沙哑的手下悄悄的撤回了大营。刘修没有睡,和衣坐着,正在听取斥候们的汇报。看到李文侯,他笑了一声,抬呼李文侯坐下。
“辛苦你了,喝口酒,润润嗓子。”他又招呼道:“令明,给执行任务的兄弟们赐酒,记下他们的功劳。”
庞德应了一声,自去安排。刘修笑嘻嘻的对李文侯说:“辛苦了一夜,明天你不要参战了,还在湟水北岸,帮我照应着后背就行。”
李文侯点头致谢。
“文侯,你说北宫伯玉能和钟滇走到一起去吗?”
李文侯闻弦歌而知雅意,摇摇头道:“伯玉和我一样,都习惯了和汉人在一起,钟滇生姓傲慢,他一直鄙视我们,说我们是汉人的狗。这次如果不是我们劫持了边章、王国,又劫持了王国,太平道的人也是通过我们才找到他,钟滇不会把我们当回事的。如今边章和我都降了,只剩下伯玉和王国,只怕钟滇更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哦,你看,能不能派人和他联系一下,让他改过自新?”
李文侯犹豫了一下,握着手里热乎乎的酒杯,看着刘修那双疲倦却很真诚的眼睛,“我可以试试看。”
“那就有劳文侯了。”刘修探身过来,拍拍李文侯的手背,“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回来,我不会亏待他的。”他顿了顿,又笑道:“你可以去营里打听打听,我这个人交朋友的风格。”
李文侯笑了,躬身道:“当初公孝先生对我说过,凡是跟随将军的人,从来没有吃亏的。将军为了给将士们抚恤,用自己的钱填朝廷的坑,将士们都愿意跟随将军。”
“哈哈哈……”刘修笑了。又向李文侯打听起钟滇属下还有没有其他相熟的头领,有没有可能劝降,李文侯一一回答。他虽然有这个心,但是他和钟滇部下交往不多,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太多的忙。刘修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了李文侯一番,便派人用船把他送过了湟水。
其实刘修想得太多了,根本不用他再做多少手脚,钟滇已经麻烦缠身。他明显感觉到了大营里的气氛不对,一个个部落首领的脸色也都有些问题,有的人吱吱唔唔的提醒他,现在该回去了,再打下去,只怕会耽误农时;有的人心不在焉,眼神游离;有的人则对能否战胜汉人表示怀疑,昨天死了五六千人,还没能攻破汉军的阵势,这一千人一千人的去死,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钟滇进退两难,要战,他怕人心不齐,逼得紧了,会引起哗变,要退,他又怕这口气一松,大家会一哄而散,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回事。无奈之下,他找到了兄弟钟吾。
钟吾是除了钟滇之外,整个羌军中实力最强的,他大概有四万多人,精锐近万。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就算那些小部落全走光了,面对刘修,他也不至于没有一战之力。
为了能说服钟吾,钟滇请来了王国这位名士。钟吾和他不同,一向对有学问的人比较尊敬,平时有空就向王国请教一些故事,在羌人里面算是比较异类的。
王国苦口婆心,大讲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道理,钟吾静静的听了,然后表示,坚决支持钟滇的一切决定,当然了,最好是听取王国先生的建议,撤吧。撤回大小榆谷,我们不仅赶得上种麦,还可以把刘修引到我们更熟悉的战场去。
钟滇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应了,决定撤军。
羌人一有动静,刘修就收到了斥候的汇报,他立即下令追击。几个大将轮流出击,不停的搔扰着羌人,他们远远的缀着,不离不弃,一旦羌人返身迎战,他们就列阵而守,一旦羌人撤退,他们又跟了上来,不时的有一些骑兵冲上来,放一轮箭,掉头又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无非是说钟滇无能,带着十多万大军还被人撵着屁股追。那建了奇功的小曲儿更是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唱着,最嚣张的时候,汉军离羌军一里下营,晚上的歌声顺着风儿一直飘到羌人大营里,一夜没消停。
钟滇快疯了,几次叫嚷着要回头和刘修拼命,都被王国拦住了。王国说,这是刘修在故意激怒你呢,他最怕的就是你撤回榆谷,他要千里运粮,而且他部下的骑兵不适合山地作战,一旦到了山里,他的实力大减,因此他很可能根本不敢追过去。只要你的兵力还在,他就不敢离开凉州,否则等上个把月,你种完了麦,再出来晃一晃,抢一抢,他就又得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至于现在,你不用急,我们越往后退,主动权越在我们手里。马上就要到洮水了,我们在洮水打一仗,保证挽回所有的面子。
钟滇一听,顿时精神了,连问怎么打。
王国胸有成竹的说,我们过洮水,没有人挡着我们,我们只要守住后阵,不被刘修偷袭就可以。等我们过了洮水,我们派一支人马守在洮水边,只要刘修一渡水,我们就半渡而击,保证让他有来无回。到了那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扬长而去了。
钟滇大喜,连称先生高明。
就在王国献计的时候,刘修也在和阎忠等人商量,王国能想到的计,阎忠和荀攸都能想得到,问题是想到了没用,还得看怎么破解,怎么化被动为主动,重新把主动权抓到手里,并尽可能的重创钟滇所部,然后才好分而化之,实现以羌制羌的计划。
围着地图商量了半天,阎忠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刘修和荀攸听了,不约而同的抚掌大笑,立刻召众将来商议细节,安排任务。
五天后,钟滇赶到了狄道北五十里,夏川水汇入洮水的地方。越过这道水,便可以直达大夏城和枹罕,在那里最后一次补充给养后,他们将从此安步西归。
钟滇决定在这里和刘修打一仗,为了挽回战败的面子,他要亲自殿后,等所有人过了洮水,他再离开。如果刘修要追击,他就率主力和刘修一战,如果刘修不追击,他过了洮水之后,依然会为诸军殿后,以保证其他人安全的赶往大夏城。
听了这话,羌人首领们纷纷对钟滇的英勇表示敬佩。钟滇意气风发,拍着胸口表示,只要有一个羌人还没有渡过洮水,他绝不过洮水,誓与刘修决一死战。
看着洮水哗哗的流淌,被汉军追得人心惶惶的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听王国解释了半渡而击的战术安排后,他们对前景又充满了希望,觉得终于可以摆脱汉人的追击了,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在洮水击败刘修,重新夺回主动权。
羌人依次过河,为了尽快渡过洮水,他们沿着河上下拉开了长长的队形,足足有三四里宽,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渡过了一半人马。安全在望的喜悦冲淡了他们连曰来的紧张和低落的士气,他们轻松的说笑着,有的脱掉裤子,光着下身涉水而过,有的骑在马背上,小心的艹控着战马,以免滑倒在河里。上了岸之后,他们有说有笑,有的坐在地上穿衣服,有的给战马擦干净水。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水还是很冷,不及时擦干,很容易受凉。
王国站在洮水边,看着涉水过河的羌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怎么也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他扭过头,正想和北宫伯玉商量一下,却见北宫伯玉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万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