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突然找到了方向似的,滔滔不绝的分析起了双方的优劣。他对钟滇说,刘修原本是和天狼一起去偷袭榆谷的,可是后来他为什么又和天狼分兵,自己冒险翻越六谷山,进入金城郡?不是他用兵狡诈多谋,是因为他的并州骑兵不适应这里的山路,生怕被你追上,徒劳无功,所以才被迫分兵。
钟滇将信将疑,他本能的不相信王国这样的名士,可是王国分析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不由得他不听。如果真正王国所说,那把刘修引到榆谷再战,显然对他更有利。
钟滇很犹豫,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王国又鼓动唇舌,细细的分析了一下双方的心理,特别提了一句,如果在这里与刘修决战,就算是打赢了,如果损失太大,他回榆谷的这段路也将是一场噩梦,你为羌人付出了牺牲,可是羌人不会感激你,相反,有很多人正等着你受伤,好趁机啃你的肉,喝你的血,分你的部众。
钟滇被吓住了,决定听取王国的意见,不与刘修决战。
使者被叫了进来,钟滇阴着脸不说话,不管怎么说,刘修邀战,他不应战,这是件丢脸的事。王国刚刚展示了自己的才智,此刻神采飞扬,满脸红光,很威风的哼了一声:“你回报卫将军,要决战,来榆谷吧。”
那使者看看钟滇,又看看王国,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果然。”
钟滇和王国都有些不解,什么果然?王国咳嗽了一声,眉头轻挑:“你说什么?”
使者收起了笑容,迟疑了片刻,这才有些不得已的说道:“我来之前,曾听人说过,钟羌虽有大军十数万,却未必敢与我军交战。”
钟滇眼神一紧,刚要说话,王国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急。“你们也太自信了吧?”
“不是。”使者嘴角一挑,说不出的轻蔑,“我们卫将军常说一句话,一头狮子带领一群羊,能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狮子。羌人虽然骁勇善战,可惜,现在真正领导他们的人却是……一只羊。”他在钟滇的脸上停了片刻,最后停在了王国发白的圆脸上,淡淡一笑:“卫将军让我给你带句话。”
王国沉下了脸,他当然听得出来这话里面赤祼祼的挑拨,他是不在乎,可是他不能保证钟滇不在乎,这些羌人脑子简单得很。他有些恼怒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话?”
“先生的家人安然无恙,翘首以盼先生归来。”
王国的眼神一软,脸色随即煞白。
“嘿嘿嘿……”钟滇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阴森,像是半夜的冤魂。王国脸皮一阵抽搐,转过身,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大豪,这是他们的离间计……”
“我不懂什么离间计。”钟滇坐了起来,“先生,你一定挂念你的家人吧?”
王国犹豫了一下,挺起胸膛:“我虽然挂念我的家人,可是现在与大豪在一起,俗话说得好,忠孝不能两全,我……”
“我只是个羌人,不值得你这么卖命。”钟滇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国的话:“先生,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家人吧。”
王国愣了半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使者,拂袖而去。北宫伯玉看了,直皱眉头,走到钟滇面前,轻声劝道:“大豪,我觉得王先生说得有理,他的确是为大豪着想啊。”
钟滇不耐烦的哼了一声,眼珠一转,忽然盯着使者说道:“你们的卫将军说大话,是想吓唬我吧?”
使者脸色一僵,不自然的笑了两声,抢声道:“战书在此,不敢战的是你们,又不是卫将军,谈什么吓唬人。大豪如果敢战,我们卫将军才不怕你呢。”
“哼!”钟滇得意的笑了一声,又叫进一个会写汉字的人来,让他在战书上写上四个字:来曰会战,然后把脸色有些难看的使者轰了出去。北宫伯玉见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钟滇却笑了起来:“北宫,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刘修想跑了。”
“想跑?”北宫伯玉诧异的看看钟滇,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而来。
“肯定是大贤良师攻击迅猛,汉军支持不住了,刘修要回去支援,这才急着结束这里的战事。”钟滇哈哈大笑,“大贤良师给我的任务就是缠住刘修,我岂能让他这么轻松的走?要走也可以,且留下半条命来。要不然,我岂不是对不起大贤良师对我的信任。”
北宫伯玉挠挠头,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却又不敢肯定。他想回去问问王国,王国是个智者,他应该能看出真假。
……刘修接过回复的战书,听使者讲完了经过,笑着点点头:“逸风,你立了一功,功劳记下了,且去休息。大战在即,你的斥候营任务很重。钟滇虽说答应决战,可是很难保证他不会再怕王国说动,我们可不能让他跑了。”
李逸风笑了,“将军放心,我把斥候全撒出去,他们有任何动静,我都会及时报与将军。”
刘修满意的点点头,让李逸风去休息。拿着战书,他忍不住想笑。阎忠不愧是和贾诩一样擅长阴险的计策,简单的两句话,就让钟滇和王国翻了脸。有了这个心理背景,以后王国说什么,钟滇都要考虑考虑了。
说实话,这样的计策并不复杂,如果用在他身上,他就算有所担心,也不会做得很明显,可是用在钟滇的身上,效果却非常的好。好的计策,并不是显得多么高明,而是特别具有针对姓,就像贾诩写给和连的那封信,他准确的把握了和连和慕容风的心理,让他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上了当,等回过味来,事情已经难以挽回。
还有两天,只要这两天王国说不动钟滇,那决战就势在必行。刘修相信,在他选定的地方,他选定的时间,使用汉军最擅长的阵势,他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击败钟滇。
刘修把荀攸、赵云等人一起叫了来,再一次推敲大战的细节,力争做到没有任何疏忽。
……在紧张的准备中,两天很快过去,当第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刘修背临湟水,摆下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步骑联合大阵。五万步骑,各就其位。赵云、吕布在左,徐荣、段煨在右,麴义、姜舞在前,刘修背靠湟水立下了中军,游骑李文侯被安排在了湟水北岸,远放斥候,以免有滇人北而来。
刘修稳坐中军的指挥车上,双手扶在大腿上,双目微垂,闭目养神。庞德、郝昭站在他的身后,一个手里捧着他的战刀,一个手里捧着令旗。阎忠、荀攸穿着儒衫,分据后方两角,他们谁也不说话,倾听着节奏舒缓的战鼓一声声的敲着。
“咚……咚……咚……”
赵云坐在战马上,面色平静,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天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头是终年不化的白雪,像是一束束雪白的盔缨。赵云穿了一身白色的战袍,身上的鱼鳞甲没有涂成黑色,而是漆成了白色,镀银的头盔上,一束雪白的盔缨在初春的微风中轻轻摇摆。一根白色的系带在颌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战马安静的站着,不动如山,竹批一般的耳朵不时的转两下,倾听着周围的声音。一杆打磨得雪亮的大戟捧在随身亲卫赵融的手中。赵融是赵云的从兄,在洛阳混了几年也没能混个模样来,干脆到赵云的部下做了亲卫。
贾诩穿了一身鱼鳞甲,腰间插了一把环刀,不过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武士,三绺长髯配上他那张儒雅的脸,风度翩翩,怎么看也没有一丝半点阴险的气息。他略微向前倾了倾,轻声说道:“赵中郎,这仗打完,我们该回并州了。”
赵云转过头,和贾诩交换了一下目光,点了点头。“冀州黄巾闹得很凶,袁绍大军虽然逼近钜鹿,但胜负未可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
“是的,冀州户口百万,不管被谁占了,对我们都是一个威胁。”贾诩轻声和赵云交谈,“这次回冀州之后,我们应该到晋阳去一趟,然后将各关巡视一番才对,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赵云赞许的笑了笑:“本当如此。”
贾诩笑了,不再说话。赵融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们一眼,在羌人大战在即,他们不考虑怎么和羌人作战,却在考虑回并州的事?他本想问问赵云,可是一想到贾诩在刘修面前都非常受尊重,赵云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只怕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吕布托着腮,伏在马鞍上,百无聊耐的看着远处,远处很安静,没有一点羌人要来的迹象。“他老母的,钟滇那羌狗不会是跑了吧?”
“应该不会。”成廉向四处打量了一下,见别的阵地上都安安静静,唯独自己这一片地儿有些散漫,身为主将的吕布更是不顾形象的趴在马背上,人马俱红,像是一团不安份的火,不免有些赧然。“大人,坐起来吧。”
“烦个鸟?”吕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对付些许羌狗,还用什么步卒?要按我的,咱们直接用骑兵干翻了他,然后再狠狠的蹂躏一番,就可以大获全胜了,有必要这么慎重吗?”
成廉咂了咂嘴,闭上了嘴巴。
“唉,卫将军打仗,是越打胆子越小,没有以前那种猛劲了。”吕布向刘修的中军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赵云在马背上挺直的身姿,撇了撇嘴,哂笑道:“子龙却是越来越俊俏了,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福气,能做他的女人。”
“大人,这开战在即,你能不能严肃点?”魏续忍不住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