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稚看着空荡荡的河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本扎满了帐篷的河谷里如今什么没有。
“羌人……哪去了?”
刘修虽然心里诧异,却不像王稚那么无措,他看了片刻,命令李逸风带两个斥候去打探一下。李逸风领命去了,下到河谷,仔细查探了一番,回报刘修,羌人应该是走了,地上扎帐篷离下的痕迹还在,还可以看到作饭时的灰烬,从有些灰烬堆还有余温来看,应该两个时辰前刚走的。
刘修估计是天狼接到了斥候的汇报之后才撤走的,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山道难走,就算有敌人也只可能是小股人马,天狼有两万大军在手,只要做好防备就万无一失,又何必撤走?他这一撤,可就是将朱圉山这个有利地形拱手相让了。
刘修生怕是计,派李逸风再次向前打探,同时让人通知估计还在半路上磨蹭的主力,让他们尽快赶来,抢占朱圉山。
一个时辰后,李逸风赶了回来,天狼的确是走了,他现在已经快到落门山了,看样子应该是退回陇西郡,至于回到陇西之后向哪个方向,现在还无法判断,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走得很慌张,一直在急着赶路,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刘修一头雾水,难道羌人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天狼才这么仓促的撤退?
又过了一个时辰,荀攸等人赶到,听了刘修的疑问之后,荀攸突然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和将军这支奇兵有关,但是从时间来看,应该和今天早上的天狼星消失有关。”
刘修莫名其妙,他对璀璨的星空一向很无知。
荀攸解释了一下,说最近这半个月,井宿中的狼星每天都在曰出前出现在东方的天空,而狼星在羌人的习俗里叫天狼星,羌人向来有以天上的星星为名的习惯,这个天狼应该就是把天狼星当成了自己的星宿。狼星在汉人的习俗里象征着刀兵,如果不在其位,或者颜色变化,就代表着天下要刀兵四起。
“真的假的?”刘修对此不太感冒,他可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自以为人类是万物之灵,每个牛人在天上都是一颗星星。不过他知道旁边的这些人,包括荀攸、傅燮这样的人都信,他也不能太特立独行了。
“很难说。”荀攸忽然有些神秘的把刘修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井宿又称井木犴,是南方朱雀七宿中的第一宿,虽然有象征刀兵,可也有征伐之义。将军的战旗是朱雀,这也许是将军将征讨东方之义。”
刘修对荀攸说过张角可能会起义的事,不过对这种神秘的象征,他不以为然。“我现在被凉州人缠住,能不能脱身还是两码事呢,就算是张角起事,我也赶不过去。”刘修摇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再说了,东方有袁绍、皇甫嵩这些干将,哪里需要我去啊。”
“不然。”荀攸用力的摇摇头:“将军,朱雀属火,最不宜的便是北方玄武,可是檀石槐都被你灭了,东方木和西方金又有什么了不得的?火克金,将军的凉州之行是势如破竹,聂啸授首,天狼不战而退,便是明证。”
刘修眨了眨眼睛,这也能扯得上?
“将军,天狼仓促而退,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将军应该追上去,大破之。如此一来,汉阳太平,羌人破胆,形势对我军非常有利啊。”
刘修听荀攸说回了正题上,这才严肃起来,他仔细的权衡了一下,又和荀攸、傅燮等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此时此刻去追击一下是有必要的,如果能一战击溃天狼,对凉州的局势会有很大的影响。
商量定了之后,刘修随即出发,他带三千亲卫营为前锋,姜叙、傅燮带由汉阳郡兵和各家部曲组成的五千步骑后行。
三千精锐立刻脱离大队,在庞德的引领下向西急追。
落门聚,位于渭水南岸,是冀县与豲道县的接壤之处,东接冀县,西接彰县、襄武,南接临洮,北接陇西,四通八达,是个交通要道,也正因为此,群山环抱之中的这片河滩地才成为一个聚。
天狼跑到落门聚之后,得到汉军正在追来的消息,又惊又怒,惊的是追来的正是击杀聂啸一万大军的刘修,怒的是刘修欺人太盛,只带了三千人就敢追他两万人,还把他天狼放在眼里吗?这要是传到别的种落的耳朵里,那他天狼以后还怎么混。
天狼虽然非常不情愿和刘修打这一仗,可是又不得不打。他下令停止前进,在落门聚据险而守,要和刘修打一仗。
不期然之间,拥有两万人马的天狼已经把自己摆在了防守而不是主动进攻的位置上。他这个举措遭到了部下们或明或暗的不满,都觉得他太软弱了,这个时候应该主动攻上去才对嘛,哪有两万人怕三千人的。
可是天狼被早上那个不祥之兆吓怕了,他生怕自己会像聂啸一样被汉军临阵斩首,宁愿摆出这种没出息的防守阵型和刘修对耗,也不肯主动进攻。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向陇西的参狼羌请求支援,请他们派兵接应,同时派人急报金城的边章、王国,刘修已经赶到凉州,请立刻率领大军前来决战。
天狼不攻反守,让准备用骑兵突袭天狼的刘修有些措手不及。落门聚位于河谷的转弯处,地势狭窄,易守难攻,更何况天狼有两万人,而他只有三千骑兵,这追起来是快,可是用骑兵来和羌人在山地争夺是兵家大忌。刘修再急于求胜,也不能干出这样的傻事。
刘修带着人到阵前观阵,不看还好,一看更是哭笑不得。天狼在两边的山坡上,中间的河谷里,都摆好了防守阵形,看来是死心塌的防守,坚决放弃进攻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名头太响了,也不全是一件好事啊。”
荀攸摇摇头笑了,“将军,难道你觉得天狼主动与我军决战好?”
刘修耸耸肩,很无奈。他的目的当然也不是和天狼决战,他只是想打一场追击战,可现在不仅追击战打不成,就连对攻都成了奢望,如果不想打一场攻坚战,那他就只能退回去。
而他显然没有打攻坚战的实力,虎士的战斗力再强,也不过是五百多人,在两万多有了准备的羌人面前,他们起不了太多的作用。
“不管怎么说,三千人逼得两万人防守,这足以说明我军的强悍,以后面对羌人的时候,我们便有了足够的信心。”荀攸见刘修有懊丧之色,温言开解道:“将军能逼得天狼据险而守,本身就已经是一场胜利了,又何必太强求自己。”
刘修笑笑,看来也只能如此。他随即命令大军在甘谷里扎营,准备等傅燮他们赶到再做商议。
夜色很快降临,夜空无月,只有繁星一片,营寨旁的渭水哗哗流响着,安静而祥和。刘修和荀攸坐在河边,点起了篝火,一边取暖一边说着闲话。亲卫们在篝火上架起了一只小釜,烧起了水,有几个亲卫找了一个水流缓一些的地方,钓了几条鱼,煮起了鱼汤。
渭水是神农氏的发源地,轩辕氏,也就是黄帝起源于姬水,姬水是渭水的一条支流,双方都可以说是起源于渭水的种族,他们互相征伐,经过坂泉之战,最后合并为一族,又在涿鹿击败当时的蚩尤,确立了华夏民族的根基。这些传说在不同的古籍是记载互相不同,也很难说哪一个是绝对正确的,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说来解解闷,倒是一个不错的话题。
两人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天狼星,刘修对天文很无知,但是却记得有关天狼星的一首词,那就是苏东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曰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首词里面有两句最有名,一是最开始那句“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是最后一句“西北望,射天狼”。其实当时当时苏轼还没到四十岁,称不上老夫,可是这首词透出的豪放却让人心向往之。刘修前世为了报仇,苦心设计,心情之压抑可想而知,每每到快要崩溃之际,就会吟诵苏轼的诗词,用苏轼的那种豁达来开解自己。
此时此刻,他远要担心远在青徐一带的张角生事,近要解决凉州的羌乱,偏偏手中要兵没兵,要钱没钱,看起来风光无限,少年富贵,其实处处受制,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自然而然的又吟起了这首词。
荀攸静静的听着,喝着鱼汤,品咂了片刻,“将军,好曲,虽然俚俗,却颇有气势。不过,将军弱冠之年,自称老夫未免有些暮气了。最后几句好,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可不是正和了我们眼前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