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一一应了,君臣二人谈了好久,刘修这才告别出宫。天子将他送到殿门口,看着他出了宫,这才返回去。
刘修坐在车里,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化作冷漠。天子让他坐镇关中,说起来是居中调度巴郡和北地的战事,可是北地是袁术,巴郡是曹艹,都不是他的亲信,说得难听些,他谁也管不着,更像是把他从洛阳赶了出去,闲置在长安。说是让长公主去陪他,未尝不是因为长公主出自皇室,对他的牵制作用更大。
天子在想什么?难道他觉察到了什么,对他起了疑心?想到这里,刘修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不会是老爹出了问题吧。这段时间老爹一直没有来见他,究竟是否安全,他也不清楚。如果是老爹露出了破绽,那天子这么处理他就一点也不例外了。毕竟刘向的后人兼有叛逆和血脉两重关系,天子和他保持距离,既利用,又限制,都可以说得过去。
回到府中,刚刚进门,刘修便看到了袁术的笑脸,这才明白府门口停的那辆马车是谁的。他随即换上一副笑容:“袁公路,你怎么杀到我家里来了?”
“哈哈哈,卫将军,放眼整个大汉,还有人敢到你府上闹事的?”袁术挤眉弄眼的说道:“我是来答谢的,可不是来闹事的。”
“答谢?把英子带来了?”刘修看看他身后,“人在哪儿呢?”
“卫将军,你真的误会我了。”袁术拍着胸脯说,“我袁术拍着胸脯发誓,如果是我劫了英子姑娘,让我出门就被人砍了。”
刘修很惊讶,袁术虽然顽劣,可是这年头的人大多还是重誓言的,他敢发这么狠的咒,那英子应该真不在他手上。他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说,你和这件事无关?”
“对,我肯定和这件事无关,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的,我在家里排不上号。”袁术耸了耸肩,很沮丧的说道:“我派人打听过了,没有英子姑娘的消息。依我看,她应该不在洛阳,否则的话,我们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不在洛阳?”刘修真是没招了,太平道找不到,袁术也找不到,那还有谁能有办法?或许真的如袁术所说,英子不在洛阳?
这件事还真是邪了门了,究竟是哪方尊神跟他过不去?
“我能信你吗?”
“当然能信了,非常能信。”袁术连声说道:“我现在有求于你,我敢在你面前玩鬼吗?如果真是我抓的,现在也没用了,我何不用来她来还你的人情,留在手中还要供她吃喝。”
刘修点点头,这倒也是。袁术要去北地平羌乱,他确实不敢得罪他。
“那你说,你现在拿什么来还我的人情?”
“里面说,里面说。”袁术故作神秘的挤挤眼睛,刘修很无语,只好引着他上了堂,分宾主坐定,让人上了酒,袁术美美的喝了一大杯,这才说道:“将军如果肯支持我的话,扶风马家就可以支持将军。”
刘修眼神一紧,扶风马家也是百年世家,从马援开始,马家就是扶风响当当的世族,如今虽然不如当初那么兴盛,可是依然不可小觑。能得到马家的支持,他在扶风的处境将会得到很大的改善。反之,如果马家要和他作对,他要想顺利的完成任务就不容易了。
“这是你叔母的决定?”刘修知道袁术把马伦哄得非常开心,半开玩笑的问道。
“不。”袁术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是我叔父的决定。”
刘修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慢慢的吐出那口气。袁术笑容可掬的看着刘修,对刘修的诧异非常享受,好像早就猜到刘修会非常震惊一样。
“司徒?”刘修想笑没笑出来,“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关爱了,我可有些承受不起啊。”
袁术微微一笑:“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同样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以前是有些过节,可是你教我妹妹绘事,又在落曰原帮我救出本初,这次对付张角之乱,我们又并肩作战,配合默契,为什么不能再合作一次?”
刘修暗自笑笑,心道那些可都不是我想和袁家合作的意思。不过这话在心里藏着就行,用不着一定说出来。他想了想,“这样……好吗?”
袁术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到处宣扬的。说起来我袁家现在也是众矢之的,这次张角败了,焉知下次不会出来一个李角、王角?我们不奢望和你做朋友,但至少不想和你做敌人,将军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刘修举杯示意,袁术也举起了杯,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送走了袁术,刘修回到了书房,一个人静静的想了想。这件事如果和荀彧他们商量,他们肯定是举双手赞成,作为汝颍世家的一份子,荀家从根本上就不想和袁家对立,哪怕他们并不赞成袁家,从荀爽的举动就可见一斑。
刘修本人不反对这个交易,他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这是交易而不是投靠袁家,他不用因此对袁家有什么责任。但是他担心天子的想法,天子如果知道他和袁家有这样的交易,他会怎么想?
一想到天子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不对劲。天子反复申明对他的信任,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疏离,他总觉得,如果真的信任,那就不需要总挂在嘴上。
可是,如果说天子不信任他了,又怎么可能把他放在长安统兵?关中山河四塞,易守难攻,这么浅显的道理天子不会不清楚。如果天子不信任他,别的地方都可以去,比如交州、凉州什么的,滚得远远的,但绝对不是关中。
刘修思索再三,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
晚饭后,照例是一家人闲聊的时间。风雪也许是身子壮实,也许是王楚她们照顾得好,已经没有了前段时间的反应,胃口大开,吃起饭来吓煞人。晚饭过后没一会儿,又抓着一个苹果啃了起来。这些苹果都是并州运来的,在洛阳销得非常好。刘协和刘和也非常想吃,可是刘修怕他们胖得太过,不肯让他们多吃,这会儿他们正眼馋的看着风雪大嚼。
“你怎么了?”长公主发现刘修看着风雪发呆,以为他又在想晚上的事,“风雪有了身子,可禁不得你胡来。”
刘修非常尴尬:“说什么呢,我在想正事。”
“你想的都是正事儿。”王楚白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在旋门关呆了那么多天,没打点野食?”
“你这什么话,你问问风雪,我在北疆两年多,打野食没有?”
“北疆嘛,打没打野食不知道,反正你这房中秘术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刘修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看我这黑锅我是背定了的,既然你们都不肯信我,偏要赖我偷了的,那我索姓就找了个机会偷了,免得这黑锅背得冤枉。”
“这可不正遂了你的意么。”王楚咯咯笑道:“其实啊,年纪虽然大了些,可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长公主咄了她一口:“越说越没规矩了,你们躲在自己房里开玩笑也就罢了,怎么当着孩子的面也口无遮拦?”
王楚脸一红,没敢再说什么。长公主不仅身份尊贵,而且年长一些,在这家里的威信是不言而喻,纵使是刘修也不轻易驳她面子,更何况王楚是个妾。
“那个……我今天去见了陛下,陛下要我去长安。”刘修把天子的安排大略的说了一遍:“陛下让我把你带走,家里的事就由阿楚担着些,风雪身子不便,我看就不要乱动了,好好在洛阳呆着……”
刘修说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了唐英子,不免有些黯然,这苦命的娃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以前她天天在眼前晃悠还有些嫌她烦,现在看不到她了,心里却空落落的。
“又想英子了?”王楚见刘修神色不对,关切的问了一句,转到刘修背后,替他捏起了头。她知道刘修自从受伤之后,一旦心情激动就容易头疼。
刘修强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虽然很为唐英子担心,可是他也知道长公主和郭嘉的母亲李氏一直为此内疚,认为是她们的责任,实际上就算当时他在场也未必能发觉唐英子失踪。
“对了,让李氏也跟着去长安吧,郭嘉还小,需要她的照顾。”
长公主静静的听着,等刘修说完了,她才轻声提醒道:“夫君,你出发之前,是不是到皇后那里去一趟?阿协跟着去长安,可又有几个月见不着面。”
刘修一拍额头,终于想起皇后来了。一回到洛阳皇后就让他带着刘协进宫,让她们母子见见,结果他一忙就把事情全忘了。
“明天就去。”
王楚忽然叫道:“对了,皇后也是扶风人呢,不知道宋家在扶风的势力如何。”
刘修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长公主和王楚见他脸色不对,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
刘修摇摇头,他不是头疼,是头大。要是真如他所想,这次麻烦可真的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