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带着十几个侍从,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刘修的大帐,他用马鞭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的站在刘修的面前。
刘修一手支着腮,偏着头看着他。他知道郭图是阳翟郭家的人,和那个被他打了个满脸桃花开的郭勋是同族,是袁家的忠实盟友。他没什么兴趣去讨好郭图,因为他知道郭图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大帐时的气氛顿时变得冰冷。僵持了一阵,郭图承受不住压力,先咳嗽了一声,抱拳施礼:“征北将军幕府从事,阳翟郭图见过北中郎将。”
刘修哼了一声,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敲着。“拿来。”
郭图眼神一缩,手伸到怀里捏住了袁绍的手令,犹豫着是不是再卖两句狠。郝昭在旁看了,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沉声喝道:“大胆,你想行刺吗?”
这一声喝出,旁边站的两个虎士应声扑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把郭图摁倒在地,郭图虽然也懂两手剑术,可是和这些虎士比起来,他比一个女人强不了多少,一点反抗余地也没有就被制住了。跟着他进来的两个侍从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其他的虎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吓得一头冷汗,面色发白,只得松开刀柄,乖乖的被解除了武装。
郭图吓得连声大叫:“大人,我不是刺客,我只是……”
郝昭从地上捡起那封手令,双手递到刘修面前。刘修摆了摆手,示意虎士们松开郭图。郭图爬起来,原本就沾满了灰尘的锦袍下摆更是脏了一大片,手臂也被扭得疼痛不已,他愤愤不平的瞪着刘修:“大人在自己的帐篷里也这么紧张吗?”
刘修一边解开军令,一边淡淡的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我们小心一些也是正常。”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军令:“大军准备出发了?”
“是的。”郭图原本被刘修那句“不像好人”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发火,听到刘修语气中对大军出发的诧异,不禁露出了矜持的笑容,掸了掸袖子,“兵贵神速,征北将军一到高柳,就夜以继曰的准备战事,每天休息不足三个时辰。”他瞟了一眼刘修案上刚写好的一幅字,撇了撇嘴:“大人果然好书道,连在军营中都练笔来辍啊。”
刘修不理他,将袁绍的军令往旁边一扔,在郭图送过来的回执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说,挥手示意郭图可以走了,然后拿起毛笔继续写字。
郭图非常恼火,他走了这么远来送军令,可不想就这么走了。“大人,你什么时候出发?”
刘修诧异的抬起头,冷冰冰的目光扫了郭图一眼:“我什么时候出发,要向你汇报吗?”
郭图语噎,他咽了口唾沫,这才发现刘修到现在连水都没让他喝一口。“那……我该如何回复征北将军?”
刘修一皱眉,“袁本初是怎么用人的,什么也不懂的人也敢派出来?”
郭图这也忍不住了,口气非常生硬的说道:“大人,我哪儿做得不对,还请大人指教。”
“我给你签了回执,就代表我收到了这份军令,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我是不是听从命令,又准备什么时候执行命令,这关你鸟事?”刘修站起身来,昂起头,用鼻孔看着郭图:“你就一送军令的,有资格管这么多吗?你越权了,你懂不懂?再多嘴,老子揍你二十军棍,你信不信?”
郭图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刘修的蛮横,虽然他现在是袁绍的亲信,虽然他代表着征北将军府来,可是刘修同样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在刘修看来,他就是一个送军令的而已,什么阳翟郭家,什么袁绍的亲信,都不能给他增添任何光彩。
这和他到别的地方遇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郭图非常想掉头就走,可是他又不能走,他必须确保刘修会按军令执行,确保袁绍的左翼安全才行。这些原本是刘修主动告诉他,而且是在接风宴上很客气的向他保证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低声下气的询问才行。
郭图想起了郭勋的警告,后悔莫及。可是现在后悔也迟了,他只得放低了姿态,向刘修陪礼道歉,并转告了袁绍对他的殷切期望,希望刘修能够按军令要求尽快出击。
刘修摆足了谱,出了一口恶气,这才点头道,我答应过本初,不会让西部鲜卑有一兵一卒去增援,而且我已经得到消息,鲜卑人已经全线后撤,他们是想拖到我们断粮,无功而返,你让本初小心一些,不要贪功冒进,中了鲜卑人的诡计。
郭图无声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对刘修的担心,他根本不足为意,袁绍的府中现在聚集了大量的人才,哪能想不到这个问题,还需要刘修来提醒?他也懒得和刘修解释,等袁绍立了大功再看刘修的笑话岂不更好。
郭图出了营门,跨上马,刚要快马加鞭离开,忽然看到几个人迎面走来,从身上的服饰来看似乎是文士,他有些诧异,刘修虽然是卢植的弟子,可是听说他经学水平一般,身边也没什么儒生啊。他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一个熟人:荀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露出笑容,叫了一声:“公达,你怎么来了?”
荀攸也很诧异,他抬起头一看,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公则兄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奉征北将军之令,来督促北中郎将出击。”郭图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荀攸,笑了笑:“怎么,上次的病好了?”
荀攸打了个哈哈,转身介绍身后的文士道:“公则,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原名士,州别驾从事王允王子师。”
郭图不以为然的拱了拱手,依然没有下马的意思,只是拱了拱手,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说了两声幸会。王允很不高兴,也没兴趣和他攀交,同样敷衍了两句便站在一边不说话了。荀攸一看,连忙问道:“公则,怎么刚来就走?何不下马,喝上几杯酒,消消乏。”
郭图有些心动,可是一想到刘修的态度,觉得就算他留下来,刘修也不会改变态度,既然如此,他留下来就没意思了,难不成陪荀攸喝酒?颍川荀家虽然有名,可是在郭家的眼里就没那么尊贵了,所谓的荀家八龙之类也不过是唬唬外人罢了,更何况荀攸在荀家子侄中也不出名。
“不了,大军出征在即,幕府中军务繁忙,我还要赶回去处理。”郭图意气风发的说道:“就此别过。”
“那公则辛苦了。”荀攸笑眯眯的拱拱手:“恕不远送。”
郭图一扬马鞭,带着侍从扬长而去。荀攸一直保持着微笑,王允却一脸的不高兴,一边向大营里面走,一面说道:“汝颍名士的风度果然不一般啊。”
荀攸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也不解释,一起进了营,通报之后,刘修立刻让人传进,等他们走到帐门口,见刘修正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老远就大声叫道:“公达,子师,来得如何迟也?”
荀攸心中一热,脸上却不动声色,而是很恭敬的对王允伸手示意,王允对刘修把荀攸放在前面颇有些不快,可是刘修亲自出帐相迎,荀攸又识趣,他也不好沉下脸,连忙上前行礼笑道:“怎么敢有劳大人出迎?”
“哈哈哈……你王子师既是财神,又是儒将,出来迎一迎也是应该的。”刘修知道荀攸这人很低调,刚才那一点表示已经足够,王允却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这时当然要把他捧得高高的。他一手拉着一个进了帐,拿起案上的军令递给他们:“你们先看看,然后我们再议一议。”
王允老实不客气的接过军令扫了一眼,然后扔到案上,嘴一撇:“胡扯!”
刘修冲着郝昭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王允走到刚准备好的地图面前。郝昭会意,从案上拿起军令,不动声色的递到荀攸的手中。
正说着,贾诩、吕布走了进来,大家都是熟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后直奔正题。王允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觉得这个时候出击绝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来马瘦,不适应长途奔袭,二来春耕在即,大量征发民伕会影响农时,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受影响。幽州、并州本来就是缺粮的地方,这时候出征,会加剧粮食危机。”他顿了顿,又冷笑一声:“准备了几个月,鲜卑人早跑得远远的了,能等着让他打?我估计最多一个月,他们就必须停止追击,而一个月要想抓住鲜卑人的主力决战,那运气不是一般的好,祖坟里上得冒青烟才行。”
刘修连连点头,王允虽然傲气,可是的确有才,一眼就把这次出征的几个弊端全看穿了。他看了看荀攸,荀攸不动声色,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不同的意见。
刘修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可是军令已经下了,我如果不出击,只怕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会推到我的头上。”
王允眉头紧锁,走到地图面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在地图上划了两道,最后指着一个地方说道:“那我们到塞外走一圈,就当是打猎吧。袁本初虽然世家公子习气,但不至于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身边也有些人才,据说何颙也在,不会不提醒他这一点。我估计着……他们也只是打猎而已。”
说到这些,王允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刘修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大动干戈了,子师,我们出击之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务必不能让鲜卑人钻了空子,坏了今年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