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多胜少,十战九胜,以少胜多,十战一胜。”段颎轻轻的放下手中的兵书,淡淡的说道:“以少胜多,需要很多机遇,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得上的。如果在庙算的时候就把希望寄托在以少胜多上,是非常致命的失误,就算是打赢了,也不足为法。”
“那段公当初征羌,为什么只要了骑五千,步万人?”
段颎眼睛一翻,刹那间豪气干云:“那是因为我汉军的战力过人,与那些羌人作战,不说以一当五,至少也能以一当三。”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唯唯喏喏的样子:“当然了,我说的汉军不是指北军五校这些富贵兵,我说的是边军。”
刘修有些头疼,天子有意北征鲜卑,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边军上,如果用边军为主力打赢这一仗,那以后朝廷还拿什么震慑地方?可是要用北军五校为主力出征,这些人就和段颎说的一样,是富贵兵,是渣,根本上不了战场。
“其实,北军也不是不能上阵。”段颎轻描淡写的说道:“也许这是一个重建强大的北军的机会。”
刘修探询的看着他。
“一是从边军中抽调精锐充实北军,二是整军备战,加强训练,把那些不顶用的人全给沙汰掉。”段颎稍微考虑了一下:“如果有大半年的时候,至少这些人的精神状态能一个大的转变,到时候再派到边疆去实战,未尝不能练出来。只是……”
“只是那些人都是有些背景的,不管是沙汰掉,还是死在战场上,都很难交待。”刘修接着段颎的话头说道:“这些人要么是权贵子弟,之所以到北军来,就是因为北军基本不用出征了,又安全,又舒服,要么是文士,根本上不了战场。”
段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没事,可以慢慢来,反正也不是现在就上战场。”刘修却并不太担心,他相信天子会希望看到一支强大的北军,而不是现在这些软脚蟹。“对了,段公,你能不能列一张单子出来,看看能抽调多少人充实到北军来。”
段颎眼神一亮,和田晏交换了一个眼神,田晏随即警觉的说道:“大人,这个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不能太过,把那些精锐都抽掉,边军的战力会大损的。”
段颎沉吟了片刻:“的确,现在边疆吃紧,确实不能抽调太多,看来主要还得在洛阳另选。”
刘修笑了,用手中的笔指着田晏,故意用拖长的声音说道:“我说田大人……”田晏刚刚被天子召见,天子听了他的北征计划之后,任命他为使匈奴中郎将,马上就要赴任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希望从边军中抽调太多的精锐来充实北军,很显然,他是不会有机会指挥北军的,北军打了胜仗,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你的私心,大大的重啊。”
田晏尴尬的笑了笑,又辩解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私心,你不信发公文去问夏育和你的师兄卢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行了行了,你也不要着急,我本来也没打算从你们那儿要多少人,有先生在,我不相信大汉还缺少将才了。”刘修道,“我已经向陛下重提建兵学的事,可能还要恢复从六郡抽调精骑的旧制,只是阻力不小,需要一些时间。”
“恢复旧兵制?”段颎摇了摇头:“那可不容易,现在的编户齐民大部分可掌握在那些世家、豪强手中呢。”
“是不容易,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恢复旧兵制,要不然的话,这些人不仅有钱,而且有兵,就更不得了了。”刘修叹了一口气,忧心冲冲的说道:“我们打算先重建北军,把京师的安全先稳住。”
“培本固元,徐徐而进,倒也是个办法。”段颎表示赞同,又对田晏说道:“你到了美稷之后,也不要刺激匈奴人,当以守为主,乘隙进击,不要急着与鲜卑人决战。”
田晏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是。
段颎又对刘修说道:“你要想以后带兵出征,有一点一定要记住,手里一定要有一支强悍的亲卫营,这些人数量不要很多,但是一定要非常强悍,在很多时候,他们可能会决定局势的走向。”他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的许禇,“这个人……就是最好的榜样。”
刘修忽然生出一个主意,要不我再到会任之家找几个这样的高手来组建个亲卫营?
……天子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刚刚被授了侍中的段颎和刘修并排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候着天子的决定。天子向段颎详细征询了北征的可能姓,段颎却非常谨慎,他说目前不具备大举北征的实力,一是没钱,二是没兵,如果还想以边军各营为主力,打胜了,边军可能尾大不掉,打败了,那大汉的边境洞开,以后将一发不可收拾。
天子不敢掉以轻心,他虽然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是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陛下,”刘修向前跨了一步,天子停住了,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刘修接着说道:“臣实在太年轻了,还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先从整练北军开始。”
天子眨了眨眼睛,笑了,刘修这句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和刘修差不多大,还有大把的时间,等个三五年还是等得起的,只是在群臣面前,他必须表现出一种积极进取的劲头,不能主动泄气,由刘修出面说这句话,那却是再好不过了。这也是他选择刘修来主持这件战事的原因之一,刘修年轻,会遇到很多的质疑,要完全消解这些质疑,没有三五年时间让刘修来证明自己,是做不到的。
“要多久?”
“先生说过,半年时间,便能有小成。”
“半年?朕等得。”天子很高兴的点了点头:“现在是六月末,到十月的时候,朕要校阅,赶得及吗?”
刘修有些为难,他说是半年已经是很短的时间了,天子却只给他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未免也太急了。
“你不要怕,朕只是想看看你这几个月是不是能有进步,并不是要你立刻上战场。”天子叹了口气:“就是你来得及,朕也来不及为你准备粮草。今天又旱了,虽然没有去年那么严重,但也不可小视啊。”
他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刘修知道,天子对司徒宋丰非常不满。他把自己给宋丰出的上中下三策原原本本的向天子做了汇报,最后宋丰采用的是中策,坚决不肯放弃司徒之位,现在正在推行三公府掾属由自行辟召改为朝廷委任的改革,困难重重,进展也不尽如人意。
“那是天灾。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那些儒生可不这么说。”天子烦恼的说道,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去年你提议天下士子论道,可是后来你回涿郡了,这件事不了了之,现在还能再办一次吗?”
“陛下想论什么道?”刘修一时没明白过来。
“让那什么太平道的和儒生们论论天道。”天子忽然有些兴奋起来,“我和太平道的人接触过一两次,觉得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
刘修明白了,怪不得这几个月一直没看到张鸣,原本他已经搭上了天子啊。刘修非常不高兴,脸上却一点也没有露出来:“好啊,理不辩不明,大家互相探讨探讨,总比随口乱说的好。不光是太平道,还有天师道,天下的有道之士,都可以参加嘛。”
“不错不错。”天子兴致颇高,拍着手说道:“那就这么办了,还要太极道馆论道,灵台的人也一起参加。”
……“天师道?”张鸣冷笑一声:“张衡已经伤重死了,天师道哪里还是我太平道的对手,刘修想把天师道抬出来和我们对抗,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张让笑眯眯的看着他:“上使有把握赢他?”
张鸣很自负的点点头,浑然没有注意到蓝兰对他使眼色,等夸完了海口,才想起来自己最大的倚仗青牛角名义上还是刘修的,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却不肯在张让面前落了威风。刘修入狱之后,他以为刘修这次必死无疑,便走了张让的门路。在用重金和还阳秘术吸引了张让等人的兴趣之后,他这次又因为传授何贵人房中秘术,成功的使何贵人重新获得了天子的欢心,而成为何进和张让等人的贵客,有了他们的帮助,太平道在洛阳的传布也越来越顺利,大量的权贵入道,不仅使太平道的势力大增,而且给他带来了无数的财富。
张鸣现在有些忘乎所以了,从心底里不怎么把刘修放在眼里,再加上藏在心底的一丝愧疚,他更不愿意去见刘修。现在刘修要抬出天师道和他对抗,他那丝愧疚都没有了,只剩下不屑。
回到自己的住处,蓝兰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刘修要是要回青牛角怎么办?”
“没有青牛角,我就不能战胜天师道的人了?就算我赢不了,不是还有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是,如果请大贤良师出手,那师傅的神上使还能做吗?”
面对蓝兰的追问,张鸣恼羞成怒,拂袖而去。蓝兰和杨凤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担心。自从张鸣做了神上使,主持洛阳的传道事务取得重大进展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了。除了大贤良师,他甚至连张宝、张梁两个护法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论道?”
王英狐疑的看着刘修,他非常怀疑刘修是来拿他们开心的。因为上次论道,天师道虽然全力以赴,最后甚至由张衡夫妇一起出手,最后还是败在了张角手下,张角是受了伤,可是张衡伤更重,而且张衡已经死了。比试的结果不言而喻,天师道全面落败,根本不是太平道的对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张鸣在洛阳传道而无动于衷。
“怎么,你们怕了?”刘修嘴一歪,轻蔑的说道:“以前你说得很牛气,什么太平道是从天师道出来的,可是现在怎么有些闻虎色变的意思?”
王英脸有些红,刘修的话说得是很让人不爽,可是天师道现在的确不是太平道的对手,没有实力哪来的尊严。他沉思良久,“我要向总治汇报一下。”
“你们嗣师仙逝,现在总治由谁负责?”
“系师。不过系师年幼,具体事务应该是由夫人和各位师兄一起主持。”
“张……张鲁?”
“正是。”王英对刘修的意外有些不解,又接着解释道:“系师是嗣师的嫡长子,夫人又是目前我天师道中道术最高深的一个,有夫人教导,他以后自然会道术曰深,成为为一代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