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飞一时没听懂,仰起脸看着刘修,一脸的青春痘都有些泛红。
刘修从他手里接压墨石,慢慢的磨起来,一边磨一边说道:“磨墨时,当轻柔圆转,水无激荡,有如病夫一般,磨出来的墨姓才淳厚,否则火气太足,写出来的笔墨便不够沉着。”
这个道理说起来很玄,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磨墨的时候要慢一些,一来是怕伤了砚台,墨汁中掺有墨粒,二来磨墨的过程其实也是个静心、打腹稿的过程,作书者要趁这个时候进行酝酿,跟什么气不气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然而,这句话在其他人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张屠夫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张飞却听懂了一小半,带来一脸的崇拜,就连李定和卢敏听了,也频频点头,觉得的确有些道理,好象和圣人的意思还有些暗符之处。
所谓艺术便是这个好处,你可以说得云山雾照的,一点也不确定,能听懂多少,全看你自己的联想能力,当然如果你什么也领悟不到,也可能是他其实什么也没说,问题是听的人不敢这么想,他只会觉得自己水平不够。
张飞再次接过压墨石,照着刘修的样子磨起墨来,这动作一静下来,原本看起来跳脱的少年也有了几分稳重的感觉,张屠夫从来没有看过儿子这个样子,一阵错愕之后,粗黑的眉毛直跳,暗自感谢起了列祖列宗,看样子张家真要出个文人,不再是有几个臭钱的商贾贱业了。
刘修一直束手静坐,面对着两个漂亮婢女展开的茧纸,双目垂帘,似睡非睡,好象老僧入定,对投在他身上的几道意味各有不同的目光有如未见,直待张飞磨好了墨,恭敬的将笔递到他的手里,他才睁开了眼睛,接过了笔。
一笔在手,刘修顿时像是猛将临阵,整个精气神都为之一变,他一手按着纸缘,一手执笔,稍作停留后便落笔如风,笔如龙蛇,一行行清秀妍丽的书法从笔下流淌出来,不过片刻,一幅酣畅淋漓的行书书作便展现在大家面前。
张飞欣喜不已,小心翼翼的接过纸,轻声念道:
“桃花山里桃花谷,桃花谷中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摘取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下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曰复曰,花落花开年复年。”
这是唐伯虎的桃花诗的前四联,意思半不全,而且这首诗语言近乎白话,并无文人喜欢的典雅,所以刘修写来倒也符合他目前的学问水平,并不虞有人见怪。他放下笔,躬身对卢敏等人浅浅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桃谷半月有余,偶然俚语数句,孟浪之至,还请诸位师长莫怪。”
卢敏品味了片刻,转过头对李定说道:“这几句虽说浅白,倒也有些闲适淡泊的味道。只是德然你年纪尚轻,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当致力学问,这醉卧桃花之下的事情,还是等功成名就、致仕归老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刘修连忙点头:“先生教训的是。”
李定看了卢敏一眼,笑了,心道有人说卢植学问虽精,却不好辞赋,看来倒也不是虚言,从他儿子的身上也能看出几分来。不过他说得也不错,刘修这几句诗浅近得很,意境虽闲适,却不是他一个年纪人所应有的,未免太颓废了些,如果是自己说出来,那还差不多——李定和卢敏毕竟不是一样的人,他不是学者,他是名士,名士自然要讲点名士的潇洒风度,这几句诗倒是颇合李定的胃口。
只是卢敏点评在前,他也不好直言反对,只是含笑点头,附和道:“德然啊,先生对你期望甚高,你可不能负了先生的一片厚爱。这种诗赋以后还是不要写了,且容我留着赏玩吧。”
说完,老实不客气的对张飞一挥手:“翼德啊,你抓紧时间观摩,待会儿我带走了,你再想看就得到我家去了,少不得要带上几瓮好酒才成。”
“啊?”张飞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诽不己,什么名士嘛,居然明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