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婆婆觉得他能容忍一个天天往外跑四处抛头露面去给人看诊的王妃吗?”
这……
棠梨见梅婆婆迟疑的神色摆了摆手:“婆婆也觉不会吧,之前还好说,若我果真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才麻烦。”
梅婆婆见她是认真烦恼不禁道:“国公府寻了这么多年,想是不会弄错的。”
棠梨心里也知道不会弄错,不说自小戴的如意金锁,便是跟那位大娘子跟谢晖那种一见便觉格外亲近的感觉也无法自欺欺人,那是一种天生的血缘牵绊,她只是不想改变如今还算自在的日子,而对于这国公府,从心而论,棠梨也不大喜欢,人多心杂,与富贵权力并存的便是贪欲,去年棠梨只来过几次便领教了这权贵之家内里的阴暗龌龊,只是去年她不过是个来看诊的大夫,便从叶家的层面说也不过是姻亲,纵如此也惹了一些麻烦,而如今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最尊贵的长房嫡女,不用说别人,就是那个刁蛮跋扈的谢灵菡也不会善罢甘休。
棠梨倒不是怕她,是不想跟那样一个蠢货对上,谢灵菡那些奇葩想法跟理所当然的优越感,让人很是无语。
好在,如今她住的这芙园是大娘子正房的一个小跨院,大娘子这些年三天两头的病,便极少出去,侯爷也发了话,不许闲杂人等来这边扰了大娘子养病,府里人自然也知道,侯爷嘴里的这个闲杂人等指的是,西院里兰姨娘母女。
当初这兰姨娘能收进府来,那心计手段可非同一般,本来还以为进府以后必会折腾出不少事来,不想这些年都老实安分,若非生了二姑娘谢灵菡,大约都没人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兰姨娘。
纵然谢灵菡再刁蛮也不敢往大娘子这边儿来,所以棠梨也碰不见她,倒省了许多麻烦,但大娘子的身体需得好好调理。
转天一早,棠梨刚起来,顾妈妈便来了,随着顾妈妈进来的是一溜丫头婆子,有捧首饰盒子的有抬着箱笼的,进来放到外间一一打开,钗环玉佩,镯子戒指,一应俱全,金的玉的,珍珠玳瑁玛瑙翡翠……什么材质的都有,一时间映的满室生辉,还有那两大箱子的衣裳,光看料子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顾妈妈道:“这些是大娘子一早就让人备下的,昨儿时候晚了,怕扰了姑娘歇息,便没送过来,姑娘瞧瞧可喜欢。”
棠梨点点头:“劳烦妈妈一大早跑这一趟,来人,看茶。”
旁边的丫头忙去端茶,顾妈妈忙道:“茶就不用了,大娘子哪儿惦记姑娘,这一趟遣我来送东西也是来瞧瞧姑娘若起了过去一起用饭。”
棠梨也不好推辞,便让梅婆婆先把东西收拾起来,自己跟着顾妈妈往旁边正院行来。
一进屋便见谢晖坐在一边儿,冲她笑了笑。
棠梨上前给大娘子见礼,大娘子摇头:“一家人客气什么,快来我身边坐。”说着拉了她的手坐在炕边儿上,上下打量她一遭问:“昨儿睡得好不好?屋子有哪儿不顺意的告诉娘,床褥枕头可还松软?下人们服侍的如何,有惫懒的别由着她们,来告诉娘,娘替你发落了她们……”
棠梨心里理解大娘子的心情,遗失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找了回来,作为一个母亲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的好,一股脑都补偿出来,但理解归理解,终归棠梨不完全是她女儿,对于这样的热情也有些不大适应。
微有些局促:“都好,多谢大娘子。”
大娘子神色有些黯然,顾妈妈道:“大娘子,哥儿跟姑娘这些日子在船上指定吃不好,不如先传膳吧。”
大娘子点点头:“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时辰 ,阿芙指定饿了,传膳吧,让她们快些。”
不大会儿功夫,进来四个婆子提着偌大的食盒,行了礼,把一个个小菜摆在那张花梨的八仙桌上,虽是早膳却颇为丰盛,十几个小菜装在一套粉彩福寿字的小碟中,青的青白的白还有做成荷花梅花样式的糕饼,配上香喷喷的紫米粥,光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晖指了指地上的绣墩:“坐吧。”
棠梨略有些迟疑,顾妈妈见她神色低声道:“大娘子起的早,这个时辰已是用过饭了。”
棠梨这才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小菜,忽然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心中有些纳闷,这大娘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
却也并未出声,待用过饭,洗漱了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丫头端了茶上来,方听谢晖问:“如何,今儿的早饭可还合你的口味?”
棠梨:“这些小菜都是照着我平日里的喜好,多谢费心了,甚为可口。”
谢晖摆手道:“阿芙谢我可是谢错了人,你这才刚回来,便阿娘跟我再有心,也不会连这样吃食上的事都知道。”
棠梨愣了楞看向谢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谢晖笑了:“齐王。”只说了齐王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了,也不用再说,棠梨也明白了,自己在观潮阁给齐王行针的那一个月,早中晚三餐几乎都是在观潮阁用的,一个月的时间,只要留心,自己喜欢吃什么自是一清二楚了。
只是,棠梨倒真未想到那冷冰冰的男人会留心这样的小事,且,自己来国公府之前,便知会了这边,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现他的真心吗。
棠梨忽觉自己这想法有些可笑,他堂堂齐王,又跟国公府早有婚约,不管如何,只要大梁朝还在,这婚约就不会改变,这是圣祖对有功臣子的最高赏赐,亦是承诺,真不真心结果都一样,故此齐王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可他却偏偏做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他是打定主意非娶自己不可了吗?
谢晖见她神色微有些疑惑,齐王是自己的表兄,正因这层关系,谢晖自认还算挺了解这位表兄的,齐王自小便是个冷性子,便是太后也没见怎么亲近过,后来出了那件事后便更冷了,偌大的齐王府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所以外传他不近女色。
莫说外人,就是自己都以为这位表哥简妹夫,大约因那件事得了什么隐疾,对女子尤其厌恶,自己还曾为此发过愁,若是阿芙找回来,嫁给这么个不近女色的夫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如今看来,外传的那些当不得真,就从这些小事上的事无巨细,便可知他对阿芙的心意,更何况,阿芙还是齐王找回来的。
只不过看阿芙的神色,像是不大中意这门姻缘,两人不是早已情投意合了吗,莫非自己想错了?
棠梨却不想提这些,而是道:“棠梨给大娘子请脉吧。”顾妈妈忙去挪了软枕过来,让棠梨诊脉。
大娘子定定看着棠梨,从她的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这是她的女儿,那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这么多年没有亲娘护着,她经历了什么,受过多少委屈,越想,越发心疼心酸,眼角也有些湿热。
见棠梨诊完了,方抬手摸了摸眼角问:“怎么想到学医术,跟何人学的?”
棠梨抬头:“并未认真学过,就是在家看过些医书药书。”
大娘子笑了:“我家阿芙当真聪明,在家看书便能学会这么高的医术。”
棠梨愣了愣,这不过是她无奈之下搪塞的借口,毕竟她在这边的确没有师承,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身医术的由来,大多数人刚一听的时候都觉十分荒谬,即便后来勉强相信了,心中也难免存疑。
只有这位大娘子却一听便信了且真心实意的高兴,在这世上大约只有母亲,才会如此毫无条件,毫不怀疑单纯的去相信自己孩子的一切,因自己孩子的聪明而自豪。
棠梨心中一片温软,只是让她叫阿娘仍是有些张不开口,她毕竟不是这身子真正的主人。
正想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音:“给侯爷请安。”
大娘子脸上的笑凝滞一瞬,落了下去,眼里的喜悦被说不清是怨愤还是酸涩替代,帘子打起,昨儿那位谢候走了进来,谢晖上前请安,谢伯渊摆摆手,在炕上坐了瞧了瞧大娘子的神色道:“今儿瞧着倒是比往日气色好了许多。”
大娘子哼了一声:“没让人下药治死当真是我的运气了,若不然死了都不知什么死的。”
谢伯渊脸色一变:“什么死啊活的,一大早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字眼做甚,更何况,就算那灵丹里有一味药用的不大妥当吗,也不是毒药啊,先头你吃了不也觉得好多了吗。”
谢晖道:“父亲,这灵丹里有阿芙蓉,这阿芙蓉虽不是毒药却比毒药更可怕。”
阿芙蓉?谢伯渊皱了皱眉:“这是何药?怎从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