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院长出面打破了小会议室里的、上级派来的那俩调研员的尴尬。调查明白了、省院上下的态度也表明了, 大家还要和和气气的, 以后还要有个面子上的过得去不是?
“老陈?怎么你俩在这儿了?”舒院长明知故问。
“陈院长回去查房了。我俩被院务会委派工作没做到位, 唉, 院长,是我这医务处的工作没做好。对不起当合组织对我的相信……”秦处长摆出检讨的姿态。
向主任赶紧站起来说:“老秦, 这事儿根源在我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贪心。人家来省院看病,就抱着要讹诈省院一把的心态。他们之前去过医大,医大附院已经跟他们交代了手术的危险性、存活几率, 他们为什么不在医大治疗,”
舒院长的眼睛就看向调研员,等调研员发话。可调研员能怎么说?无非是重复强调社会影响罢了。
舒院长又看秦处长。秦处长知道自己该说出口的话, 时候到了。他对向主任说:“老向,你就给他们安排两份工作呗。不管是环卫还是辅警,你当了多少年的骨科大主任, 又在省城住了几百年,有什么做不到。你非得让咱们医院为难、让上级领导为难啊。”
向主任叹口气说:“你要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了。我这可是为了公家的事情,搭上私人的人情。费用谁给我报销?”
从外面进来的陈文强,指着俩调研员说:“老吴、小孟给你报销。”然后他在小孟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快速接着说:“要不向主任不管, 你们就这么回去向领导汇报调查结果?他是帮你们俩的。”
老吴捏着鼻子、伸出手对向主任说:“谢谢你了。以后有事儿找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小孟也不得不伸出手:“谢谢向主任。”
陈文强转头对舒院长说:“我才说要给老吴和小孟饯行,正好你在这儿, 费用要算在你头上。”
舒院长笑:“好。你喊上干诊的老赵, 咱们一起吃顿饭。那个老向、老秦你俩也去, 把费院长、傅院长也招呼着, 一个也别拉下。”
秦处长答应一声,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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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诊赵主任的也来喝酒,让调研员平添了几分郁气。他淡淡地与赵主任握手,悻悻坐回到主宾的位置上。事情就是他——赵文轩想当院长引起来的。舒院长特意把他喊来,那是哑巴吃饺子肚子里有数,纯粹为了给自己添堵呢。
小孟不知道老孟的心事,还很客气地与赵主任握手寒暄。
费院长坐在舒院长和傅院长之间,他对自己明年退居二线的定局,虽不甘但也没有更好的自救途径。只盼着能在最后这两年,把老闺女安排好。
剩下的就要看秦国庆是不是能够照顾自家的三个孩子了。可干诊赵主任的到来,似乎阻住了秦国庆的路。
他的眼神在陈文强和赵主任之间来回游弋。
赵主任回他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然后很热情地配合秦处长张罗酒局。向主任敬陪末座,才端起酒杯,门外传来敲门声。
“向主任,急诊科的电话找你回去。”
向主任立即站起来说:“诸位领导,急诊有事儿,无法奉陪了,改天我老向做东请大家喝酒。”
陈文强就说:“你赶紧去吧。我先不喝酒等你电话。”
“好。”
急诊科的值班虽是独立的,但也是和病房配合着来的。保证外科的8个值班小组,每班都有一个副主任医师。这种情况下,要喊向主任回去,那就是有大事儿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向主任的电话打过来了,找陈文强回去。陈文强听完电话,还不忘回来跟酒席上的人交代一句:“车祸,老向不想截肢,要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给伤者保住脚。小伙子才二十出头的。”
老吴就站起来说:“老陈,让我看看呗。”
“你先喝酒,要是决定做手术,一个小时后给你电话,让你看最精彩的部分。”
“那我就先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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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强匆匆从食堂往急诊科去。及至到了急诊楼,却见一层混乱不堪,捂着伤处呻/吟的伤者、陪护要找大夫过去看伤者的叫喊……哭声、骂声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人的耳膜和心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但凡有交通事故,伤者多几个,就是这种样子。
他陈文强没穿白大衣就在人群里挤,免不了就会招致几声斥骂:“挤什么、挤什么,没看着都是受伤啊。”
陈文强一路顶着骂声挤到办公室,却见向主任拿着一张ct片子,面色凝重。“老向。”陈文强出言招呼了一声,走过去。“你这什么片子?这也不是脚的啊。”
“ct室才给的急诊片子,这个我喊了普外值班的许主任过来处理。患者家属正在办住院手续。”向主任解释,但片子却被性子急的陈文强一把夺了过去。
“胃癌晚期?膀胱穿孔?这谁留置的导尿管?患者该有急腹症的表现啊。”陈文强略扫了一眼片子,就疑惑地发问。
向主任叹口气,道:“都有。我才看过这患者,老许应该马上就到了,这个不用咱倆管,我回头跟你说。急诊不急在他这上的。咱们去看看那个断肢能不能保留。小伙子才二十出头,遭了池鱼之殃。”
陈文强跟着向主任往处置室走。向主任边走边介绍情况:“那两辆车相撞,把边上一个装满蜂窝煤的三轮车给带翻了。骑车送煤的小伙子被压在煤车下面,右腿下四分之一处粉碎性骨折,就剩了一半的皮还连着了。”
陈文强就问:“是不是伤口污染挺重的?”
“是。亏着这季节还穿着长裤子了。要不然我也不叫你来了。这手术可以说10%的成功几率都没有。但是就这么给他截肢了……”向主任摇头不舍:“他太年轻了。要是能给他保住脚,他这辈子哪怕是个瘸子,也好过没了这只脚。”
“先看看伤处。”陈文强听向主任说有10%的几率,立即就想试试了。总的来说,这向泰和的技术不错。他说不到10%,那很可能就是接近10%的线。这人虽讨厌,但他心地还是肯为患者着想的,不是那种死要钱、不顾伤者利益的人。
处置室里,两个实习生跟着一个护士在给小伙子做清洁。煤车翻倒,他被三轮车压住,蜂窝煤埋住了他,满身的煤黑,不做基本清洁,都不能进手术室。
小伙子意识清醒,见向主任和陈文强进来,就伸出那只正在输液的手说:“大夫,救救我。救救我。”
护士一巴掌拍过去,大喝一声:“别动。滴流鼓了还要重扎,那浪费救你命的时间。”
向主任答应一声:“好。我们救你。”他走过去把右腿上的三角巾解开给陈文强看。
陈文强凑过去看伤处,果然如向主任刚才介绍的情况,只剩一半的皮还连着了。这个地方别说是断肢的保留,就是一个普通的骨折、一个创面比较大的皮肤损伤,都会因为血运不丰富,出现骨折不愈合、创面不愈合的情况。
但他只犹豫了不到十秒钟,就说:“做。有1%的希望,咱们也试试。”
“腹部检查了吗?”陈文强回头看看处置床上、只穿着了一条四角短裤的小伙子问。
“我查过了。一会儿还要再做个腹部b超。我也担心他腹部脏器也有压伤。但这煤灰不清理不行。”向主任说着话,给伤者换了一条干净的三角巾包扎伤腿。然后问护士说:“止血带上了多久了,记得二十分钟松一次。”
陈文强就吩咐他:“老向,你做术前准备,我这就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还用上次断臂再植的那套人马。但走廊里的那些伤者,你要安排好谁管哪个的。”
“好。”向主任答应一声,叫了才倒水回来的实习生,配合自己给患者下术前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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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把科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踩着下班的铃声出了省院的东门。这样就不算早退的。她回到家里,小芳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因为半下午才吃了一碗混沌,这回她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了。
“不吃了?”穆杰问她。